王立平:在一潭死水的中国摄影界扔一块小石头

 

宋 靖:王老师,您是知名的作曲家,但在摄影界可能知道您的人并不多。王立平:我先给你们讲个小故事。我跟韩小磊(...

让我们的血流在一起 1976 年 王立平摄


宋 靖:王老师,您是知名的作曲家,但在摄影界可能知道您的人并不多。


王立平:我先给你们讲个小故事。我跟韩小磊(1964 年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后留校任教)很熟,有一天他突然到我家,进门后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就跟傻了似的。

宋 靖:愣住了?


王立平: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怎么是你?”我说:“怎么是我?”原来他想拍一部关于“四五摄影”的影片,就采访了很多摄影人。他说人家让他来找王立平,没想到原来就是我。他就觉得我是作曲家,我们过去谈论的都是曲子的事儿,没想到作曲的王立平跟别人说的王立平原来是一个人。

宋 靖:原来我也有这种感觉。


王立平:他问我:“你搞摄影吗?”我说是啊,他半天才缓过神儿来。我跟摄影,很多人觉得是不相干的事儿。其实我现在还在看关于摄影的、四月影会的,摄影大师的书,补课。四月影会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很多细节人们并不清楚,似乎知情者也不愿意谈。其实四月影会的主要核心、参与者、发起人是王志平、李晓斌,或者范围再大一点还有我,我们三个人是在我新影的琴房里定的搞这次展览。
那时候拍摄了“四五运动”的这些人在一起做了两件事儿。一是拍了很多当时天安门的照片,另外后来罗晓韵、吴鹏他们一起编了一本《人民的悼念》,这个大部分人都知道。我没有参加《人民的悼念》的编辑工作,但你看《人民的悼念》里面提供摄影作品的一大堆人里面,头一个是王志平,第二个就是我。
这以后,大家就想还应该搞点什么事儿。后来王志平和李晓斌就到我在新影厂的那个琴房商量。当时商量了半天,我们觉得如果是按照工、农、兵这三大块,把反映社会前进步伐的作品像新华社拍的照片那样搞一个影展,意思不大,新华社拍的画面非常严谨,构图也很匀称,题材都稳稳当当,像农民抱稻子什么的,新华社拍的比我们还好。当时说来说去,感觉在那个社会开始变动的时候,一些年轻人都感到心里有话要说。为什么有话要说?我就以我自己的例子来讲,不满足于新华社的这种摄影,甚至有点儿反感,认为他们造作、不自然,说的都不是老百姓心里想说的话。其实,我们的生活在镜头中应该是非常鲜活的,摄影应该反映老百姓真实生活的方方面面,应该反映老百姓感情的方方面面,也应该反映老百姓对这个社会看法的方方面面。所以就觉得这种摄影不是我们所要的摄影,就动了念头(另起炉灶)。
那时候还有一个好的条件,“四五运动”我们拍了很多照片,而且我们都得了奖,我得的是一等奖,王志平得二等奖,李晓斌得三等奖,罗晓韵也是一等奖,就觉得这些人很棒。所以在这个时候,在人们对我们很肯定的时候,就觉得能不能借机说点话,表达一下我们用相机观察生活的观点、看法,觉得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把我们的作品拿出来。要说自信,并不自信;要说企图,不能说有什么大的企图,就是一种愿望、一种表达。其实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于我而言,作曲、作词、摄影可能表现的方式不同,但表达的愿望和方向是一致的,其实是一件事儿。所以那个时候就定下来,准备搞一次影展。

宋 靖:这个影展叫什么名字?


王立平:这个影展的名字是王志平起的,“自然·社会·人”,我非常赞成,而且迄今为止我觉得四月影会提出来我们的目标是“自然·社会·人”,是非常重要的,现在依然是我们应该关注的。后来我从政了以后,有人说:“我们知道你曲子写得很好,没想到你给我们参政议政也讲得很好。”还有人问我:“如果让你再选择一次……”我说:“如果再选择一次,我不会选择从政,我会选择作曲。”有人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觉得从政跟搞艺术,有什么相同?有什么不同?”我说:“不同的是,从政就是开会,处理文件,参政议政;相同的是,我觉得作为艺术家、社会活动家或者是从政人,关注的都应该是自然、社会、人,都是一样的。”
我想,在当时提出“自然·社会·人”很有意义,因为当时中国摄影是“四人帮”把持的一个重灾区,大家都反感,所以我们跟王志平曾经在一个小范围内说,我们就是在中国摄影界这一滩死水里,扔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掀起不大不小的波澜。我想这就是当时青年人心中那种萌动的初衷和愿望。

宋 靖:如果让您总结一下四月影会举办的三次展览都做了哪些事,您怎么评价?


王立平:总体来说,这三次展览就是用我们的摄影作品,用我们的展览,表达了中国摄影可以不是那个样子,可以是另外的样子。
我记得有很多照片都反映了生活中的乐趣,比如一个老头卖报,一个戴眼镜的老头读报的《读卖新闻》,以及下雨天,父亲背着母亲,母亲背着孩子的《瞧这一家子》,所以我就觉得从生活中发现美,老百姓是会看到的。另外,我们还给照片加了很多小诗,有些蛮有意思的,比如李江树的《画家石鲁》配的小诗是“总算活过来了黑的画家,白了一头青丝,掉了一口白牙”,其实这就是对“四人帮”的一种非常深刻的、极有力量的批判。所以当时在展出的时候,我们决定不在文化馆办,不想去接受所谓的审查,不想用那样的标准再重新裁剪我们的作品,所以我们想自己办。

宋 靖:当时办展有困难吗?


王立平:当时也是困难重重,我们想自己洗照片,还第一次洗了点彩色照片,洗得也不是特别好,但是很贵。展出的地方,我们最后决定联系中山公园的展室,但谈来谈去,对方要求先交钱。可是我们当时没钱,就有点“四五运动”照片的稿费,也就几百块钱,我和王志平算比较多的,我们就把我们俩的稿费单子拿去给中山公园。当时我们谈判的条件是这样的,进中山公园的门,同时可以进这个展室的门要交3 分钱的门票,这3分钱我们跟公园各收50%,就是说每来一个买票看我们展览的人,我们可以得1 分5。展室虽然只有100 多平方米,但一天的租金是15 元。我们差不多有一二百张照片,我们想每天要有1000 人,我们就可以打平手。但是人家说必须得先交钱,后来我把我的存折也给了王志平,存折里大概有几百块钱。当时大家不好意思收,觉得如果最后差钱的话,我们俩还得补,但我跟王志平并没打算要这个钱。另外当时镜框是借的,照片是大家自己洗的。结果没想到,展览一开幕人多的不得了,100 多平方米的展室都挤不下。特别是到星期六、星期日,有的人进去一会儿就喘不上来气了,便出来喘口气,再买张票进去,就这样来来回回买好几张票。我们那时候很多人在那守着展览,回答问题。我记得有人一次买了二三十张票,表示对我们的支持。我们一共展了大概半个月,到最后结算下来还略有结余。通过这次展览,很多以前不认识的人相互认识了,大家互相帮忙,结交了很多新朋友。

宋 靖:当时你们的这个松散组织叫四月影会,就是因为展览是在4月办的吗?


王立平:当时是确定了“自然·社会·人”这个展览的名字,而组织叫什么名字,我们确实讨论了半天。后来我说我提个建议,叫“四月影会”,为什么?一个原因是我们都相会在四月,于天安门“四五运动”结缘,我们这个展览又是4 月5 日开幕的;另外,四月代表着春天,乍暖还寒,我说我们这一代人既迎接着春天的希望,又背负着历史的重任。大家都认可了。
当时有一个想法,不要展览获奖的“四五运动”的照片,大家也几乎一致说“一张不要,好汉不提当年勇”。也就是说,要在新的领域,开拓新的战场,不提过去。因为大家总觉得过去的事儿已经做了,它已经是事实了,想起来很安慰就够了。所以后来有人提出要重新成立四月影会什么的,大多数人都不同意,因为总觉得,那是自己该做的事儿,做完了就该过去了,所以大家现在不太说起这个。

宋 靖:那么四月影会为什么又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


王立平:我看跟当时它出现的时期有关系,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也是文化艺术界对改革开放最直接的反应。当时我记得摄影界的一位老人说了一个词“报春花”,有很多人这样想,他们感到了一种新的气息,看到了一种新的希望,感觉这是一种新生的力量,所以很多人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当时作为身处其中的我们来说,对此远远没有认识。我本来是玩摄影的,从小搞摄影,喜欢摄影,因为在我们这批人里面我年纪是比较大的,我突然觉得我有责任思考一些问题,因为这事儿已经闹得挺大的了,不能把它弄坏了,所以当时我们有几个想法:一是不要掺入到激进的思潮里。当时有西单民主墙,还有一些激进的活动。我年龄比较大,大家对我还挺好,我说不许做什么大家就不做什么;二是面对坏话不能乱剑齐发,要有针对地反击。那时候确实有很多人看不惯我们,其中也包括一些摄影界的名家。我记得当时我说,有些老同志不是恶意,他们只是看不惯,如果都看得惯,咱们的作品也就没意思了,所以一定会有看不惯的,慢慢让他们习惯了就好了。事实就是这样,别人说什么我们都听着,但有些明显感觉是恶意的,我们也会奋起反抗,有针对性地反击。
文章摘自《中国纪实摄影家成长实录(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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