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幼仪 羞怯少女——铿锵玫瑰(二)

 

张幼仪坐了三个星期轮船终于到达了马赛港码头。码头上人声鼎沸,大部分人都是翘首以盼的眼神。茫茫人海中,张幼仪一



 被撕碎的扇子

张幼仪坐了三个星期轮船终于到达了马赛港码头。码头上人声鼎沸,大部分人都是翘首以盼的眼神。茫茫人海中,张幼仪一眼就认出了徐志摩,徐志摩穿着一件瘦长的黑色毛大衣,脖子上围了条白色丝质围巾,他的脸上透露出不愿意到这儿来接人的表情。

张幼仪的心瞬间凝固了。

“你来了”

“是啊。”

“我想去看看巴黎”

“好。”

两个人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 就连坐火车去巴黎时,两人也只是谈了点张幼仪旅行的经过和家里的情形。抵达巴黎的头一站是一家百货公司,徐志摩为她挑选了几件外国衣服,相比之下,张幼仪从家里带来的衣服“全都不对劲了”

之后,徐志摩又带张幼仪去照相馆拍照。拍照时,摄影师要他俩靠得近一些,张幼仪不好意思,脸都涨红了。徐志摩到底出洋好几年了,他见张幼仪不动,就主动朝她靠近。谁知他一靠近张幼仪,她却挪开一点,弄得徐志摩手足无措。他低声地对张幼仪说:“你不要动。”说着将身体再次靠近她,这次张幼仪不敢再动了。就觉得眼前灯光一闪,摄影帅说:“可以了!”张幼仪吓得眼睛一闭,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直冒金光。

张幼仪胆怯地问徐志摩:“刚才我闭上眼睛了,要紧吗?”

“等你闭眼的时候,照片早就拍好了。”

这张在巴黎的照片,是张幼仪和徐志摩一生中惟一的一张合影照。

接着,他们又搭乘飞机由巴黎飞往伦敦,飞机很小,张幼仪与徐志摩不得不双膝交叉对坐。飞机里面空气不好,再加上机身又颠来颠去,忽然张幼仪有呕吐之感,连忙拿起纸袋,慌忙中,却将徐志摩为她买的帽子拿了过来。刚要吐,发现是帽子,马上换了个纸袋。

就在张幼仪呕吐的时候,徐志摩不仅没有安慰她,反而将头扭向一边,轻蔑地说:“你真是个乡下土包子。”谁知话音刚落不久,自己也呕吐起来,张幼仪带着怨气回敬道:“我看你也是个乡下上包子。”张幼仪并不是一个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木头人儿,正是这股劲,使她熬过在孕中被徐志摩抛弃的岁月,成为商界女强人。她的成功不是忽从天降,而是有根基的。

夫妻两人在英国沙士顿安顿下来,张幼仪本以为自己出国后可以夫唱妇随,重拾因为结婚生子而中断的学业,不料自己却成了家庭主妇,每天做饭、洗衣、打扫房间。

徐志摩从不过问家务事,不管张幼仪烧的菜是可口还是难吃,他都一声不响。他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好像张幼仪不存在似的。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个家里。

白天,徐志摩可以快活地和朋友在一起。到了黄昏时分,徐志摩的脸上就会出现忧郁的神情,夜晚来临,他和张幼仪一起躺下后,他的呼吸声不但没有缓和下来,反而因为觉得挫折和失败而扬起,他十分想摆脱张幼仪,却又败给了她的肉体。不久后,张幼仪又怀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彼得。男人可以在精神上认为女人一无是处,然而却常常屈服于她们的肉体。这是男人的通病,并不能苛责徐志摩。徐志摩一边与林徽因追求灵魂的契合,上演精神之恋;一方面却与张幼仪享受鱼水之欢。林徽因是他的安魂曲,张幼仪是他的续命粮。

终于头一天,徐志摩对张幼仪说:“今天晚上家里要来个客人,她是从爱丁堡大学来的一个朋友,我要带她到康桥逛逛,然后带她回来和我一道吃晚饭。”

张幼仪听后十分不悦,心想,徐志摩为什么说:“和我一道吃饭”,而不是“和我们一起吃饭”,难道自己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分子吗?张幼仪虽然有点不高兴,还是问徐志摩什么时间开饭。

“早一点”

“五点钟?”

“好,饭菜准备丰盛一些”

“哦。”

整整一天张幼仪都在猜测这位即将来家里吃饭的客人。“她会是谁?”“是不是徐志摩新结识的女朋友?”她知道,即使身为原配,并且为夫家生下了儿子,也不能阻挡丈夫纳妾,否则就犯了“七出”中的“善妒”。尽管心烦意乱,她还是不停告诉自己,要以庄重高雅的姿态超脱徐志摩强迫她接受的这项侮辱,对这位客人的态度要随和,不能表现出嫉妒或生气。张幼仪一面担心,一面又在不断给自己打气,就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中迎来了明小姐。

“你是徐太太吧?”

“啊,是,是,请坐。我就叫你明姑娘吧。”

“可以啊,名字只不过是个符号”

吃晚饭时,张幼仪与明小姐面对面对坐。张幼仪仔细地打量明小姐,她留着短发,擦着暗红色的口红,穿着一套毛料海军裙装。张幼仪顺着她那穿着长袜的两条腿往下看,在看见明小姐那双脚的时候,非常惊讶,那是双挤在两只中国绣花鞋里的小脚。原来这新式女子裹了脚!张幼仪差点放声大笑,不过她心中也生出无数的疑问和困惑。

吃过晚饭后,徐志摩送明小姐回去,张幼仪一个人在厨房洗碗筷。

徐志摩回家时,便在张幼仪身后走来走去。张幼仪对徐志摩这种反常的行为弄得莫名其妙。

“你对明姑娘有什么意见?”徐志摩终于开口说话了。

虽然张幼仪告诉过自己要采取随和的态度,可是她已经生气、厌恶至极便脱口而出:“她看起来很好,可是西服和小脚不搭调。”

徐志摩突然尖叫:“我就知道,所以我想离婚!”

这是徐志摩第一次对张幼仪提高嗓门。张幼仪顿时觉得惊讶、委屈、失望,她必须一个人好好想想,她突然跑向阳台,徐志摩立即追过去,气喘吁吁地说:“我以为你要自杀。”徐志摩的想象力发达,以为她太保守,担心她会一头撞到阳台栏杆上。正是这句话让张幼仪冷静下来。

那一晚出奇地安静。

徐志摩必须在张幼仪与林徽因之间做出抉择。张幼仪并没有错,她嫁过来后,全心全意为徐家着想,为他生下孩子,尽心尽力服侍公婆。然而徐志摩却不爱她。而林徽因是他心中一位骄傲的女神,他爱她的眼睛、她的嘴唇,他想念跟她在一起甜蜜的感觉,怎能放弃……

几天后,徐志摩便突然消失了。



怀有身孕的张幼仪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空荡的屋子里,她感到特别无助。她不想跟任何人讲话,甚至想过结束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她可以一头撞死在阳台上,或是跳进池塘里淹死。她摸摸自己的肚子,仿佛听见孩子在叫喊“妈妈,妈妈……”。母性唤起她的本能,她坚强地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绝不可以像徐志摩突然把我丢下那样,遗弃我的孩子。

一天早上,张幼仪忽然听到有人敲门,“谁啊?”

“是我,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家,徐志摩托我带口信给你”

张幼仪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原来是徐志摩的朋友黄子美。她请他进门,倒了杯茶给他,以紧张期待的心情与他隔着桌子对坐。

黄子美皱着眉头吞吞吐吐地说“他想知道……”

张幼仪急切地问 “想知道什么?”

黄子美鼓足勇气道“我是来问你,你愿不愿意做徐家的儿媳妇,而不做徐志摩的太太……”

张幼仪哽咽地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懂。”

黄子美深吸一口气道:“徐志摩不要你了。”

张幼仪伤心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假如徐志摩要离婚,我怎么可能做徐家的儿媳妇?”

黄子美一言不发。

张幼仪知道黄子美要回去向徐志摩报告结果,一念及此便火冒三丈,突然大声地对他说:“为什么徐志摩不来见我,你大老远跑来这儿,就是为了问我这个蠢问题吗?”

黄子美被张幼仪的模样吓坏了,不知所措地站起来,赶紧离去。张幼仪在他的背后重重地关上了门,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知道徐志摩再不会回来了。

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向在巴黎求学的二哥张君劢写信求助。信寄出去回来时,天色已黑,她一个人面对冰冰冷冷的墙壁,不禁潸然泪下。

很快,二哥的信就到了,“抛却诸事,前往巴黎。”给了她很大鼓舞。一天清晨,张幼仪简单地收拾好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到了巴黎,不禁让她回想起当年还与徐志摩在这儿拍照,现在照片还在,可人已离去,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在巴黎,张幼仪的二哥自己一个人住,每天工作很忙,张幼仪不但要照顾自己,还要给二哥做饭吃。她怀有身孕,长期下去,一定是吃不消的。况且二哥是个男人,到时候一定会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二哥建议张幼仪搬到他朋友那儿去住。

他们是一对姓刘的夫妇,在巴黎大学读书。他们为了节省房租而住到乡下,他们同意让张幼仪免费住他们家一阵子。

那一段时间,张幼仪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她的内心也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以前,她总被徐志摩“小脚与西服”的比喻弄得糊里糊涂,住在乡下的那几个月,她才发觉,自己思想上充满束缚,没有自我,对自己接受的传统教育和习俗毫不怀疑。这和那些缠过脚有什么区别呢?可是,她毕竟是家里第一个没有缠脚的女性,她要发挥自己身上的特质,拿出勇气,改变自己。正是有了这种改变的决心,她同意与徐志摩离婚。她要把孩子生下来,凭自己的力量抚养孩子长大。她暗下决心: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当她看到这对夫妇苦读到深夜的时候,便想起了自己上学时的情景。想起来自己当年也曾经决心要把书读好,而且珍惜自己学到的东西。张幼仪心想,如果与徐志摩离婚的话,自己就要成为一位老师。这样,她就可以适当的方法教养孩子,而且回国以后,就可以自力更生。

怀孕8个月的时候,她随同来看望她的七弟前往德国,因为马克不停贬值,所以住在德国就不用花费很多的钱了。

张幼仪怀胎的最后一个多月,是七弟陪她在柏林一起度过的。1922年2月24日,张幼仪生下第二个儿子彼得,当时她身边没有一个人。医生说张幼仪是他见过的最勇敢的产妇。当医生把孩子抱给她看的时候,张幼仪差点哭出来。她说:“因为我要的是女孩,一个按我的模子刻出来的女孩,而不是徐志摩的翻版。”

当张幼仪离开医院,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的时候,七弟交给她一封信,她一看信封,就认出那是徐志摩写的。

“信是怎么到家里来的”

“是吴经熊送来的。”

“把他电话给我。”

“哎!”

吴经熊是张幼仪和徐志摩的一个朋友,曾经就读密歇根大学法学院,当时拿了另外一份奖学金在柏林念书。在留学海外的所有中国人当中,吴经熊是绝顶聪明的一个。他后来成为上海特别高等法院院长,而且把《诗篇》和《新约全书》译成中文。

张幼仪立刻给吴经熊通了电话,在张幼仪报上姓名以后,吴经熊紧张地清了清喉咙。

“噢,这个,是徐志摩叫我把那封信拿给你的。”他解释道。

张幼仪生气道:“你意思是说他人在城里喽。他人呢?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吴经熊大概觉得自己泄露了徐志摩的行踪,就用强硬地口吻说:“别管那么多了,只管读那封信吧。”

张幼仪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把信展开。信里是徐志摩那一手流畅、漂亮的字迹,诉说着无爱婚姻的不可忍。徐志摩要和张幼仪离婚。徐志摩在信上说:真生命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幸福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恋爱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彼此前途无限……彼此有改良社会之心,彼此有造福人类之心,其先自作榜样,勇决智断,彼此尊重人格,自由离婚,止绝苦痛,始兆幸福,皆在此矣。

张幼仪看了信后,只感到徐志摩的不负责任,信中根本没有提到他们的孩子,以及一个人出走,把她丢在沙士顿的事。张幼仪是个十分实际的人,没有诗人那种浪漫的想法。她决心一定要看到徐志摩。

她又给吴经熊打电话,然而吴经熊却告诉张幼仪他是不会说出徐志摩在哪儿。张幼仪无奈地说:“徐志摩竟然在一封信里向我提出离婚要求!所以我一定要亲自见徐志摩一面。

第二天,张幼仪雇了一辆马车到吴经熊家,在那里,她见到了徐志摩。当时在场的还有中国留学生金岳霖等4人。

张幼仪说:“如果你要离婚,那很容易。”

徐志摩说:“我已经告诉我父母了,他们同意这件事。”

徐志摩一提到老爷和老太太,张幼仪的眼泪就情不自禁涌了出来。他们二老是怎么看这件事的?一定非常伤心难过吧?

张幼仪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伤心地说:“你有父母,我也有父母,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先等我父母批准这件事。”

徐志摩立刻说道:“不行。你晓得,我没时间等了。你一定要现在签字,林徽因……”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林徽因要回国了,所以,我非现在离婚不可。”

徐志摩说出林徽因三个字,张幼仪的心像是被重锤锤过,虽然早已绝望,但她的心依然为徐志摩说出了那个女孩的名字儿抽泣。

“那……好吧。”张幼仪缓慢沉着地说。因为她在法国乡下居住时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凭过去的价值观行事。她是未来新式女子中的一员。虽然做出这么不孝的事情让她感到痛苦,但是她还是愿意在未事先征得父母同意的情况下签字。

张幼仪说:“如果你认为离婚这件事做得对,我就签字。”说完她才发觉,她还是用服从,而不是带着新思想的口气在说话。徐志摩听后非常高兴,笑容满面地把文件拿到张幼仪面前,让她签字。

徐志摩兴高采烈地说:“太好了,太好了。你晓得,我们一定要这么做,中国一定要摆脱旧习气。”

张幼仪见他如此无情,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不得已,便签了字。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桩西式文明离婚案。

张幼仪是秋天的扇子,只用来驱赶吸血的蚊子。当蚊子咬伤月亮的时候,主人将扇子撕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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