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窗外干菜的沙沙声

 

秋风凉,想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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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们终将增长的体重

(foodzhishifenzi)

文:谢荣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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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醒来,老屋里黑咕隆咚。耳畔传来了母亲深沉而香甜的鼾声。记得爹活着的时候,曾开玩笑地对她说:“(睡觉时)就是有人把你抬走,你也不知道…….” 母亲似乎天生觉就好。加上忙碌一整天,那觉睡的更深了。夜色沉沉中,还会听到老鼠窸窣的声响。它们从藏匿于大躺柜柜底的鼠穴里钻出,在磨痕已深的青砖地面上四处流窜。有时它们沿着光滑的炕边儿,钻进放在炕北侧的马褂柜子的后边,搅动出几声怪怪的声响。

古旧的纸窗外,忽地响起了什么奇怪的声音。“沙沙……”我便知道,是秋凉了,“秋风凉,想爹娘。” 阵阵秋风掀动了悬挂于老屋屋檐下的干菜。那是些小青菜。在塞北的初秋至乃中秋,秋菜大量上市。旧城的女人们,开始张罗晒干菜。我家居住的小东街这条老街上,居民们都去小召前街买菜。飞檐翘壁的小召牌楼北头,横亘着一个小市场,小青菜、圆白菜、胡萝卜、芋头、辣了换、芥菜,小茄包子,堆成了堆。有的则论堆卖。

坐落于旧城深处的我们大院儿,便喧响着河北女人们的欢笑声。她们穿件深蓝或月牙白的大襟褂子,操着满口侉声侉气的乡音,聚在里院或者外院,开始晾晒青菜。抖掉青菜的土,切掉它们的根子。“咔嚓”一声,把它们一切两半,白白的嫩菜心便显露出来。年轻的母亲立在我家老屋外边窗台下的炭池上,屋檐下方拴了根绳子。母亲个头高。往绳子上挂青菜,不太费力。我们则站在老屋前的高台上,帮她递青菜。不一会儿,老屋黝黑的屋檐下方挂满碧绿的青菜。站在大院影壁前朝北望去,老屋屋檐下像是拉开一道绿色的矮帘。

母亲曾经说,阴干的青菜颜色依旧“崭绿崭绿的”。那说的是在晴天的时候,还需要通风。倘若遇到阴天,这些小青菜多半会变得萎黄。但是许多干菜,却要在足足的阳光下晒干才行。我们大院儿里院的白家和周家都是山西人。比起我们这些河北人,他们似乎更加热衷于晾晒干菜,芋头、茄子、黄瓜、南瓜、芥菜、辣了换,甚至西瓜皮,都会晒成片或是干倘或是丝。

三年困难时期,旧城的女人会去郊外的菜地捡老圆白菜梆子。回到家,将它们晒干。冬天,将其泡软剁碎,做成玉米面菜糊糊。一次,母亲和大院儿的大婶们一起去捡老菜梆子。在菜地,她们每人各捡了一口装。准备回家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喊叫:“站住!”母亲她们回头望去,一个老乡模样的汉子朝她们匆匆走来。她们己经很累,索性一屁股坐在菜地。那人走了过来。母亲忙对他说:“你进城时,我让你回家喝口热水……” 那人一听,没说什么,掉头走了……

干菜的品种众多。但我觉得,酱芋头乃是其中的一朵奇葩——在削去绿色表皮的芋头中间挖个小坑。往小坑里倒满酱油并撒几粒花椒。将它晒在大日头下,通常摆在屋外的窗台上。直至它被晒成皱皱巴巴的,坑里的酱油香味和花椒香味则全都渗透到它的内部,那颜色便显出浅浅的褐色。我家没晒过酱芋头,也就不知它如何食用。搬进楼房后,楼下那户人家,原先也住在旧城小东街,我们算是街坊邻居了。她家喜欢晒酱芋头。胖胖的女主人曾用骄傲的口吻对我说,她家闺女在武汉读大学,就爱吃她腌的酱芋头,说是有妈妈的味道……

塞北的秋阳叩打着苍老破旧的大院。那天上午,周家大婶把放在篦帘上的茄干儿,摆在凉房屋顶上。当午后的阳光斜射到凉房屋顶时,茄干儿已经变得干缩了。其实之前,为摆弄这些茄干儿,已花费不少时间。——把洗干净的茄子切成薄片儿,再把它们切成三角形的小块儿。在这些小茄片上裏满面粉,上锅蒸熟,取出,摆放在箆帘上边,拿到太阳底下曝晒。如果阳光充沛,晒一整天,茄干儿便几乎被晒干了。

曾经,富态的白家大娘,头后挽着个松松的发髻,扭着一双不大不小的脚,手里端着个笸箩,走过中院儿那道只剩木框的破门,来到我家居住的外院,之后停在高台阶下边的那根晾衣绳旁。站定后,她俯身从放在地上的笸箩里,取出些长条状的东西,往晾衣绳上挂去。仔细一看,是切成细条的西瓜皮。不过削去了外边的那层绿皮。她家还晒过南瓜干和芥菜丝。受她们的鼓舞,除去青菜,我家也还晒过黄瓜条、茄干儿、辣了換条。

眼瞅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旧城人开始往家里倒腾冬储菜——土豆、圆白菜、胡萝卜、大葱。有人调侃,看人们这个忙乎劲儿,就像耗子(老鼠),往洞里倒腾过冬的粮食哪。大杂院里几乎都有菜窖,可储存土豆、圆白菜、胡萝卜。大葱,则把它们挽成一个个小把,晾在屋外的窗台上。待葱叶变得干枯,才将它们收起来。大葱耐冻。来年开春,旧城许多人家会把吃剩的大葱栽在花盆里,继续食用。

冬夜岑寂。但当狂风摇动大院儿的大榆树时,它发出的阵阵怪叫透过薄薄的窗纸,分分秒秒地,传进了我家黑黢黢的老屋。还有纸窗发出的顫动声。细细听去,窗外,还有一种听上去异常凄楚而卑微的声响。噢,是悬挂于老屋屋檐下、吃剩的几棵干青菜。那抖颤的声响,使人联想到一张薄纸或一茎枯草寒风中抖动的情景。

不过冬季毕竟是享用干菜的季节,我们的内心充溢着品尝干菜菜肴的快乐,那一种金钱无法买到的快乐。

在所有的干菜中,我觉得,茄干儿烩粉条堪称最为可口的了。当然还可加入些土豆块。泡了一宿的茄干儿变得柔软。铁锅中,它们吸足油盐和佐料的味道,以及水。裹在茄干表面的面粉变得异常松软,茄干也是软绵绵的。吃在嘴里,有像吃肥肉的感觉。其实若没外边的那层面粉,它们的口感则苦涩而又僵硬。有了这层面粉,便发生了如此奇妙的化学反应。在吃肉颇少的年代,这种能咂巴出肉味的茄干儿,大概也属于一项了不起的“发明”吧。

黄瓜干儿拌凉菜,则是一种可口而又别致的下酒小菜,——用清水将其泡软,加以盐和香油,口感脆而筋道,有点儿像咀嚼筋头巴脑的感觉,却又有着蔬菜特有的清爽。

在当年缺少新鲜蔬菜的季节,天天吃土豆和白菜便觉单调。吃干菜,实为普通人家的一种调剂。干菜,或可称之为生活的调味品。许多年后,有些干菜竟然堂而皇之地步入某些饭店,比如干豆角炒五花肉、干豆角焖面。于百姓家,干豆角焖面也颇受欢迎。而在菜场,卖干豆角的摊点不时可见。干菜早已不再是穷人的吃食了。

征稿启事

时值盛夏,

中国版《深夜食堂》正在热播。

无论你在大城市,还是小乡村,

无论你是年届不惑还是鲜衣怒马,

无论你是高朋满座还是独自憔悴,

一定会有属于自己

中国式的深夜食堂故事。

知食分子面向全体读者征稿,

以中国式深夜食堂故事为主要内容,

讲述那些年经历过的烟火人生。

文章字数2000字左右。

稿件一经采用,稿酬从优。

投稿邮箱:zhishifenzitougao@126.com

截止日期:2017年8月31日

假装文化人的吃货联盟
第 49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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