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子　秋｜子秋的诗

 

 　子 秋 的 诗

【浙江】子　秋

【软】

牙根越来越松
再也嚼不动骨头时
话是否越来越软

袖子里的长枪短炮
也不会轻易开火
就一把菜园里的土豆
你看我一眼
我看你一眼

想想不久后
便是地下并排的两颗
从此缄默
日子，一天
少一天

　【沉默】

沉默是一块黑色的石头
它有釉的光泽
被春花提炼
说着大地能懂的话语
往往在水流急转处
刹车，回旋
仿佛你我热辣的交流
必须得有一把钥匙扣
及时扣上
不然，余生很长
日子很慢，回忆说没，便没了
那腾出的沉默，黑色幽默
在你我交集的坐标上
留足了时空，留白
是今夜沉默的浮桥
是你我生命延长线上的
智者

【列车】  

我只是一趟列车
你想走进我就走进我
你想离开我就离开我
而我自己
似乎什么也没留下
总是空了又满
满了又空

【扫】

想起在老家，院子里
有事没事，拿把笤帚
早晨扫一下，傍晚扫一下
几片叶子落下
小院总是那么干净
仿佛先知走过

【归程】

送信的人走了
信就在桌子上

每一个字又一次复活了
远方的山、近处的羊

那片山水，曾经成为读信人的牛羊
现在，他只想守着近处的羊过好远方的日子

从一扇门，穿越另一扇门
只要一个膨胀和收缩的动作

　【磨】

磨刀石上
你站立在风的这边
我站立在风的那边
以风为媒，以风为刀
闪电，仿若当年我们初见
一见钟情；闪电，仿若利刃
一刀，又一刀，削着你我的棱角
哦，生活的磨盘上
一方磨刀石，它向你我传授了
爱的密语——所谓粗糙与精致
他们是结伴而行、相依相偎的
情侣，你是月光，我是树

【戏台】

水袖里的秘密，已移居
民间，在草木燃尽的黄昏
他们收起了最后的农具
告别斜阳，梦里还会有月亮升起

而舞台上的道具
被形而上者，高筑在无数条路上
说：朋友多了路好走
当路越走越多时
你终于发现：路越走越窄
戏只属于戏台
名言警句属于书本

日子拐弯时
记得燕子归来
却是旧时相识
所有的事物，最后
一一落脚到：一把农具
与土地的相伴，由他
自己而清醒

【剥】

——致手撕面包

你来了
不经允许，就
剥开了
附身我多年的长衫
那么熟悉，仿佛
我们认识很久，仿佛
你就是我的长衫
——旧日山河
剥，亦如现出了
月光下的白
我们一小口
一小口，把自己
喂给对方

【致年】 

自北向南
列车飞过城镇、村庄、山坡、田野
我的长发开始下垂，变绿
贴近地表呼吸
窗外树木，渐次长绿
地面染绿
灶台上的饺子等待下锅
我的心比水还湿
身体长出繁花绿叶
我终归是湿漉漉的江南女
删不了繁，剪不了叶

【在灵柩前】

我们坐在灵柩前
像谈论自己的出生
开怀的笑

使椽子
轻轻颤动神经
牵起尘世的那双手
与他发生的枝枝脉脉

现在，我决定撤回
呈堂供证，把自己与烟
一同供上
就要回家了

像你我刚刚认识
又要别离
但我不再悲伤
我们只是轻轻擦过
人世的边缘

【寻人启事】

那个用水说话的人

如今去了远方，身体里布满钢筋

他的话总是带着钢刀

象失血的天空

如果你看见

请记得，他心上有时会冒出天生的鸦片

他的眼睛孩子般清澈

他会说一些花儿般可爱的胡话

行走啊，行走的天空

不断更新

我和他已有多年不语

奇葩的是，我们常常互相指着对方

像打量怪物——你就是我

在风雨中走着

久了

一棵树活成了另一棵树？

【问道】

汲水的人

喜欢将水一点一点，洒在

你经过的小路。那些慌不择路的

人总是像怀揣将被丢失的

种子，急匆匆去向远方

你跑得越快，远方越远

远方是被你跑远的？

回来吧

有人扯着嗓子长长地喊

等你再不舍箭矢回过头来

原先那手执慢镜头的人

正将一束束带露的鲜花举向远方

远方说：你来得正好

【我像我自己了】

我开始变得越来越微不足道

不足与迅急的风 道

不足与彩色的人 道

不足与有所事事 道

我像一个真实的影子

更像我自己

我们终于握到一起了

可以停下来

握好久好久，也不会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