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打架后
他在烟灰缸里狠狠地碾灭了烟，叹了一口气。...
小 说
儿子打架后
南通/丁思斯
今天，是他值班。多少年从没有在值班当天请过假的老李，被儿子班主任的几个电话硬是拽到了学校。他没有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儿子，竟然会和别人打架。
做错事打了人，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面对着老师和家长，他头昂得高高的。那个被打的男孩子瑟缩在旁边，额头有一点淤青。
老李气急了，抬手就给了儿子一巴掌，声音清脆。一巴掌打完，儿子的声音比耳光的声音更响亮，他几乎是用了歇斯底里的力气喊出声：“这么多年，你管过我吗，现在有什么资格打我！”他右手再次抬起来，被班主任架住了。
儿子的小时候犹如昨天而已，他下班归来，儿子攀爬在他的肩头，抠他的肩章玩，又或者戴着他的大檐帽，脸上都是幼稚的骄傲神情。什么时候开始，他长得这么高了，还这么不听话了。
明明，他还是个孩子。也不，十四岁，竟然也是个小大人了。
近几年，所里一直很忙。值班、加班、清查，他常常忙得几天才回一趟家。有时候深夜回家，儿子已经睡着了，他就在他床头静静看着儿子。难得准时回家，儿子也只是自顾自地写作业、看电视，极少和他说话。
他说，这么多年，爸爸没有管过自己，所以连管自己的资格都没有。
这句话像一根钻头，猛戳进了心里。他爱儿子，可他真的忙，忙到没有办法观察到他的点滴成长，也没有办法在他每一个需要爸爸的时刻，都陪在他身边。
他短暂的怒气像一只迅速膨胀的气球，爆炸后，只剩下了碎裂的心痛。
从学校回来的路上，他一直恍惚。四十几岁的男人，忽然就在这一刻，对疼痛恢复了知觉。
他很想对儿子说，爸爸爱他，爸爸从来没有不想管他，只是因为——这样的话，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说的出口。那些表示转折的“只是”，怎么听，都像是借口。
儿子不该打人，可他却动手打了儿子。不知道怎么跟儿子沟通交流，用粗暴的方式试图解决问题，这样失败的教育方式，这样失败的父亲，令他感觉愧疚。
小时候，儿子总是骄傲地跟别人说，我的爸爸是警察！现在，他还是他的骄傲吗？
儿子小时候，总觉得警察都是威武的，是惩奸除恶的，是正义的化身，就像奥特曼一样，可以保护地球，保护人类。可他不知道，成人的社会，并不是非黑即白，除了偶尔发生的大要案件之外，那些无法用简单的对错来判断的区域，也是民警的工作范畴。
基层警察终日与琐碎为伍，邻里纠纷、短斤少两，这些小事儿，占据了他的时间。打架斗殴，寻衅滋事，一起案件往往就足够他一两个通宵。
人到了中年，本该不惑，今天，却忽然满腹的思绪在纠缠。
不是没有羡慕过别人朝九晚五的生活，可从年轻时候就穿上身的这身警服，他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
当了十几年警察，大半时间呆在现在这个派出所，日复一日地处理纠纷、盗窃电瓶车这类简单重复的警情。接触过的报警对象，后来大多与他相熟，见面总能打个招呼；盗窃的小案件，能调集到的视频图像，都按日期排序在自己硬盘里，能侦破的案件也蛮多。
这么多年，他没有做过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自问对得起自己的这身警服，唯一亏待的，只有自己的妻儿。
老李缓缓睁开了眼，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已经长了深浅不一的皱纹的眼眶里，一点点闪着微弱亮光的液体在积聚。他在烟灰缸里狠狠地碾灭了烟，叹了一口气。
忽然，手机屏幕亮了。
他缓缓够到了手机，点开短信。是从妻子号码发过来的。
“那个同学说，他爸爸丢了的电瓶车，你没有能帮他找回来，你是个不负责任的坏警察。我就和他干了一架。打架不对，但我知道爸爸你有多辛苦。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英雄。”
老李叹了口沉重的气，忽然嘴巴咧开，笑了。积聚许久的泪，从他笑着的面颊上淌了下来。
总编：骆圣宏
特邀编辑：智日慧
作者简介
丁思斯，1991年出生，现为南通市通州区姜灶派出所民警。
每周一期 周五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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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回顾1、神侯尺子於（南通/曹磊）2、警营里有“强兵”（宿迁/曹志仁）
3、拯救（盐城/宋孝林）
4、读懂警察（泰州/沈东春）
5、“铁军”魂铸就他的“红色梦”(上)（南京/赵长国）
6、“铁军”魂铸就他的“红色梦”(中)（南京/赵长国）
7、“铁军”魂铸就他的“红色梦”(下)（南京/赵长国）
本期目录1、那一群有说有笑的人（苏州/陶博文）
2、玉 琢（泰州/冯琪）
3、烈日下的交警（南通/瞿海燕）
4、儿子打架后（南通/丁思斯）
5、从警路让理想之花不断绽放（盐城/陈亚兵）
6、老领导，一路走好（泰州/崔娟）
7、放空自己 回归本心（盐城/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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