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顶一万句》：想和你谈人生，一不小心变成了碎嘴子

尽管有刘震云亲自助阵，《一句顶一万句》还是辜负了内心中呼之欲出的惊涛骇浪，沦为“文二代”的捉襟见肘之作。...

电影《一句顶一万句》改编自刘震云的同名长篇小说，刘震云亲自担任编剧，保驾护航，而电影的导演，不是别人，正是其女儿刘雨霖。对于拍摄这部作品的初衷，刘雨霖曾说，是因为电影中的这两个普通人，只是为了寻找说一句话的人，他们的渴望，他们的情感，却被人忽略了。这些渴望和情感惊心动魄，不亚于伊拉克战争和叙利亚战争，只是藏在他们内心深处，不为人所知又无处诉说。而她作为导演，想用电影的方式，替他们说出来。

年仅29岁的年轻导演能有这样的野心，十分令人佩服，对于影片本身也是很期待的。纽约电影学院研究生院毕业、曾获得奥斯卡短片奖（学生单元）的新锐导演会用一种怎样的艺术方式演绎经典。与此同时，也存有八分的怀疑——如此年轻的导演是否能将“普通人惊心动魄的内心洪流”表现出来？究竟是一鸣惊人的亮眼之作，还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闲笔？观影之后，失望不免略占上风。



电影以原著小说下篇《回延津记》的部分情节为蓝本改编，讲述的故事很简单：男主角牛爱国的老婆庞丽娜两次跟有夫之妇蒋九私奔，牛爱国为找寻老婆离开延津，因女儿患病回来后却在火车站遇见远寻未果的老婆和蒋九，本想杀掉二人，最后想通以和解结束。

从改编方式上看，截取情节的创作方式比较成功。虽然刘震云表示自己的小说不具备电影的元素，并不适合改编，但电影剧本还是进行了比较成功的“再处理”。如何将“骆驼关进冰箱里”是改编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与原著庞大复杂的人物关系网相比，电影砍去原著中的枝干情节，选取了姐弟俩及其家庭的故事，弱化对“友情”的部分，着重描述了家庭间的个体关系。但不论“友情”还是“亲情”，二者发生的逻辑却近乎相同，“说得着”的人在一起，“说不着”的人自然一拍两散。夫妻因“说不着”而分裂，因“说得着”而结合，又因为跟别人“说得着”而出轨。像大姐牛爱香说的那样：“我不是为了结婚而结婚，是为了找个说话的人。”电影是对小说的继承，只是量度和复杂度上的差异。导演试图以牛爱香和牛爱国姐弟两人为代表，展现普通人的内心洪流。电影选取的角色的确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但过于单一的叙事方式并没有将人物内心的“惊心动魄”表现出来，只是寡淡地讲了一个妻子出轨引发纠纷而最后和解的善意故事。

电影在叙事过程中，采用平铺直叙的方式，娓娓道来，事无巨细地讲述了牛爱国和庞丽娜从结婚到出轨被抓、出逃、寻找、再相遇最终和解的过程，虽然清楚，但失去了重点，略显单薄无趣。大姐牛爱香与宋解放结婚的副线，在叙事方面也显得中规中矩，缺少高潮。

片中能顶一万句的金句“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以前”借人物章楚红之口说出来，起了关键性的作用，然而对于如此核心的人物却一笔带过，使其形象扁平。原著中的她是牛爱国离开家乡后遇见的女人，两人相好了一段时间，那时章还是有夫之妇。小说中写道：“有时一夜下来，两人要亲热三回。亲热完，还不睡觉，搂着说话。牛爱国与谁都不能说的话，与章楚红都能说。” “说完一段，要睡了，一个人说：‘咱再说点别的。’另一个人说：‘说点别的就说点别的。’”这时的牛爱国觉得自己成了蒋九，章楚红成了庞丽娜。这样的情节安排淡化了出轨的伦理道德问题，而是上升到了人生普遍的孤独层面，普通人的内心澎湃具体可感。

而电影中的章楚红只是牛爱国久别重逢的中学同学，在小吃街摆摊儿的离婚妇女，俩人说话的场景也没有过多描绘。这样的改编无疑显得平白无趣，这个人物的出场似乎只是为了说出那句经典台词，过于刻意突兀，同时也加重了影片的家庭伦理色彩，淡化了人性复杂性，没有体现出主题的深刻性。视觉呈现方面，电影则过于依赖剧本文本，并未充分发挥镜头语言的作用。影片的野心似乎仅仅停留在“讲故事”的层面，在调度、剪辑方面几乎没有做任何探索，导致电影艺术效果的减弱。主题的表现亦多寄寓于细枝末节。比如牛爱香的相亲对象解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时说，“身边没朋友才说远方的是朋友，远方来的是不是朋友还不一定呢，有什么高兴的。”再比如小百慧病重，她大姑父老宋哭着，说：“好不容易遇着一个说得着的人，可别傻了啊，傻了还咋说话啊。”

影片想要传达的孤独感与宿命感通过单一的“金句”若隐若现地揭示，但缺乏饱满的影像风格支持，又像是树根坏死了的树桠，十分突兀而牵强。

而小说对人际关系的丰沛表现，未在电影中得到延伸。卖豆腐的老杨觉得跟拉车的老马“说得着”，老马却觉得俩人“说不着”；牛香香出走时把亲女儿巧玲留给了杨百顺，只因为女儿跟自己“说不着”，跟他这个继父“说得着”……小说中边各色各样的人物和人物之间的关系，透露出作者的一种悲观的宿命论——这辈子能不能遇着一个互相说得着的人，并且一直相伴左右都是说不准的。



生活的不如意还不足以把人击垮，而没有一个说得着的人确是能把人憋死，所以杨百顺和牛爱国都选择了出走寻找，执着地追求，仿佛是逃不掉的宿命。这种深沉的孤独与悲哀的宿命感成为当下社会普通民众心理状态的现实写照。

电影总体叙事流畅却缺乏新意，不能说是精彩的电影，可以说是流畅的故事，一个关于生活、继续生活的普通人的故事。然而这样一个普通人的故事以如此平淡无奇的电影手法拍摄出来，对于买票进电影院的观影人来说，实在是有些辜负了。那些原本想要表达的内心的惊涛骇浪，也只随着电影的散场，而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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