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推介】朝歌的诗(李杰彬点评)

 

朝歌,男,又名厚街朝歌,原名赖超,1980年生,梅州客家人,现居东莞。现任东莞市作家协会会员、东莞青年诗协理事、厚街作家协会会长等。在《中西诗歌》、《作品》等发表过诗歌散文上百首(篇),并入选多种选本。2011年出版个人诗集《玻璃心》。...





朝歌,男,又名厚街朝歌,原名赖超,1980年生,梅州客家人,现居东莞。现任东莞市作家协会会员、东莞青年诗协理事、厚街作家协会会长等。在《中西诗歌》、《作品》等发表过诗歌散文上百首(篇),并入选多种选本。2011年出版个人诗集《玻璃心》。

推介作品:朝歌的诗

窟窿
我看见人民的身上插满吸管

像一只只拔光毛的雏鸡

瘦骨嶙峋。羸弱的肉体显露

营养不良的黄色

它们佝偻着腰,晾在生产流水线上

被抽干血肉、直至骨髓

它们被压制、烘烤,真空包装

打包成廉价的商品出售

我看见统治人民的人肥肠满面

左手翻云,右手覆雨

他们动用国家机器:军队、警察、监狱,甚至城管

把雏鸡似的人民

随地乱丢乱放,不时还践踏一下

然后打包、装箱,在超市货架上摆卖

我看见下水道中有很多窟窿

不停地往外冒肮脏的污水

清洁工人下班了。夜色笼罩下

马路上人来人往,但都不避嫌

依然踏着肮脏的污物躲闪地走过去

路面的足印形成一条隐秘的通道

清晰可见

潜规则、黑暗中的交易

体制的僵化、监督的缺失

还有无以复加一茬接一茬的腐败

还有多少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窟窿

“每一个时代都是唯一最黑暗的时代”

诗人每每警醒自己

但善良的人民始终保持沉默姿势

和雏鸡模样
雨中
明亮的雨。闪光的水滴

从天空之城飘洒下来

玻璃城市。因雨水显得安静

有人在屋内生长怨气

有人跑进雨中,接受改变

生活并不阻隔两个世界

爱并没有增加

恨并不会减少

细腻的雨。絮絮叨叨

潮湿城市只剩痛苦回忆

在远方台风肆虐,家园尽毁

与你我无关,与生命有关

一切在雨中自由自在

发芽的发芽,生长的生长

腐烂的继续腐烂

雨中,并不因我的忧郁而增加忧郁

雨中,并不因你的快乐而减少快乐

世间如流水,心如雨滴

在雨中,洗涤罪孽,忘记恐惧。
黑暗之光
偶尔在黑暗之中睁开双眼

发现自己的梦走得如此深远

时代的焦虑渐渐黯淡

稀疏的星星点点发亮

街道上飘忽不定的人群

此刻——全部完全静止

他们脸上的惊讶如此清晰

如梦中遗落的精子

颗颗晶莹透亮

地球之外是黑暗的星际

黑暗永远笼罩在时代上空

只有地核之火发热发光

自行运转的星球

一如我们自身内部的能量

照耀

太阳在黎明的黑暗之后

一定喷射而出

我的梦就要醒来。
父亲的药方
人中白25克

槐花25克

玉竹25克

沙参25克

煲水煎服

外加一两白酒

趁热喝下

裹一床棉被

出一身大汗

好了

每当季节交替之时,我易受风寒侵入

四肢无力,浑身酸痛

一年至少有两次

我需要喝下这碗父亲的秘方

它的味道异常难闻,像陈年的尿臊味

但每次喝下效果立竿见影

一年也只有这两次

我才想起父亲的重要来。

夜晚深处的雨水

敲打我窗

惊醒了沉睡的人

我起来如厕

听到自己的雨声

和外面的雨声互相唱和:

我是浑浊的,它是清醒的

我是干燥的,它是湿润的

我是贫困的,它是富足的
寂静的蛙声或者失眠
我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神经衰弱者。通常我的睡眠质量

如一床厚厚的棉被:深沉的、浓重的

——但今晚我确实听见了蛙声

一片一片的,像游行示威的群众

黑压压朝耳边涌来

起初是热闹的,烦躁的

后来就寂静下来,像群众的绝食打坐

这是一场战争

寂静的蛙声能够持续多久?

我无法再忍受、沉睡下去

我挺起身,迅速加入它们的行列。
对热爱的事物心怀羞愧
譬如写诗。一直热爱

在生命中挥之不去

曾经数次丢失

像不懂珍惜的恋人

然而它始终不离不弃

在许多消失的暗夜里

如思念般溃不成军

直击内心。

写。写什么,怎么写

由不得你仔细思考

它捻着我的心,捂着我的手

下笔即成

并且不容删改

对于它的魔性

我不能抗拒

只能任其胡作非为

因为我是如此热爱它,并且心怀羞愧
广州的鸟鸣
我一直以为在广州是没有鸟的

只有满路跑的车,数不清的高架桥

行人,灰尘和噪音

鸟和鸟鸣对于广州来说是奢侈的

但今天清晨,我在寄宿的朋友家

被一阵阵此起彼伏远近高低的鸟叫声惊醒

我才知道原来广州城有这么多鸟

仔细辨听,有八哥、鹦鹉、黄鹂、黑鹩和一些不知名的鸟

它们不是鸣叫在天然的树林

而是锁禁于万千石屎森林的房子里

那里同样锁禁着多少逼仄一生的自由

点评

朝歌的诗像一面人间的镜子,照见现世中的某些光怪陆离,而我们看到的却只有朝哥自己。这个时代最怕的就是没有态度的僵尸人,把自己排除在世界之外的冷漠人。但朝歌是一个有态度的诗人,我们且不管他的态度是对与错,至少我们在他的诗歌里面读到了活生生的生命气息,读到他对生活的热爱与痛恨。而这种活生生的生命气息正好用以填进那些无冰冷的社会现象当中。如同《窟窿》一诗,近乎暴力地剥衣式描写,把底层世界的无奈,麻木与冲突,全部裸露出来。当然这些对于这个时代是远远不够的,但却是诗人所能看到的。所以诗人最后的态度也只能是:“每一个时代都是唯一最黑暗的时代” /诗人每每警醒自己。虽然这只是历史中一个循环,但诗人也应该有诗人的态度,毕竟我们就只在当下之中。而《寂静的蛙声或者失眠》一诗中诗人却给我们表达出了他的另一种态度。他把所有的感情会部塞进了诗歌的隐喻之中,把一种将要爆发的情感写得如此的平静。当一个失眠者碰上了一场夏夜中最没有意义的蛙呜,这些声音不停地在重复着,重复着,而没有听众的话那再多的口舌也是没有丝毫的用处的,但今夜的蛙呜有一个听众,并且点燃了失眠者:我无法再忍受、沉睡下去/我挺起身,迅速加入它们的行列。不管有没有意义,当黑夜需要声音时那么作为诗人的他愿意挺身而出,去重复地发出那些没有意义的声音。

(李杰彬)

[注:诗、评选自《粤东诗歌光年2015》,现代出版社2016年9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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