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东诗人 阮雪芳诗选

阮雪芳诗选 阮雪芳，曾用笔名冷雪、陶元，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韩山师范学院诗歌创研中心理事，作品发表、入选多...



阮雪芳诗选

阮雪芳，曾用笔名冷雪、陶元，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韩山师范学院诗歌创研中心理事，作品发表、入选多种刊物及选本，出版诗集《经霜的事物》。现居广州。

我们在生活面前

藏起忧伤和血块

那些哭泣的人，在镜中静默

那些挫败，以猛烈的方式占据着黑夜

真正的悲伤，都是一道击入背脊的闪电

命运得到不属于它的东西

这一切都不是我们想要。而火

和沉睡的罂粟

两次风暴之间的气流

粗犷、热烈，一条大河

咆哮着将我们从高处狠狠地甩落

只因生活那一股毁灭的力量

才使我们痛切又如此执于存在

长在肉上的月亮

两个忏悔的果子

贞洁、服从

她一走动

它们就在宽大的黑衣之下

抖动。她跪下

它们就倾向

绝色

虚无的嘴巴

时常，她双手合十

压制潮汐，和植被

隐秘的香味

每当夜幕降临，她的双唇轻启

它们就敞开

雪白地落入

上帝之手他们坐在户外酒吧聊天

肉体的轻，灵魂的重

（人迹罕至的山顶

一株菩提望向古刹外的夕阳）

城区教堂的钟声

分辨着流亡者、游行者

安静祷告的嘴唇

没有谁能轻快地越过生活

放开成年人的自制，他们微醺

掏出手机刷屏：

股市、房价、医疗

一辆宝马越野车失控撞上人行道

一小学生当场死亡

某县公安捣毁地下假伟哥黑作坊

电梯活吞年轻妈妈

另一个国家

一支军队正朝另一支开火……

在遥远的亚马逊丛林

一群蚂蚁顶着湛蓝的天空行走

我们幸存于同一个世界

我们为这幸存祈祷冒雨访你。楼梯

一条上升的暗道

你的住处

声控灯一明一灭，夜晚

在身后跳着醉汉的步子

你打开门，长发的波浪

和影子的香气

两小时，我们静坐，喝酒

隔壁的孩子熟睡

我们打开画册看弗里达

嘶哑的色彩。这时

湿淋淋一只苍蝇撞在

窗玻璃上，你看着它

长时间沉默。大雨

仿佛一个裸体的女人

正抱紧她的灵魂

奔跑而过。肮脏的街道四处延伸

身体是孤独的教堂，你没有喝醉那个夏天

沿着铁轨散步

两边郊野

萤火虫给自己的微光照亮

那时说些什么我已忘记

火车轰隆隆地开来

我们跑起来

追赶着火车

多年过去了，那火车

从没有为我们停下，或回过头来冰凉的阳光在冬日扩散

一只飞燕掠过葵花田

成熟的橄榄林，迷雾正在消散

韩江的水鸟，带着野生的美

归湖，劳作的妇女

朴素的衣襟……

呵，生活。欢悦从来是肉身的丝绸

从草叶上抖开空气

我的内心，渐入清新之境我爱一小片阳光，以及它

投落在地上的阴影

我爱午后美丽的飞行物：蝴蝶

晚霞，蝙蝠……

我爱这一不小心就陷入的

秋天，秋天宽阔的

江水

曾经的倨傲、暗自的悲喜

一切都在水面

渐渐隐退、和缓，如此美好我喜爱幽微事物不动声息的呼吸：

一只在稻叶上缓慢爬行的蜗牛

草坪下兀自升起的露水

从一个小洞穴疾走到另一个小洞穴的沙滩蟹

贫瘠土地上麦粒的水分

傍晚时田野里烤焦土豆的气味

许多时候

爱的幽微

只是一种无力的冒犯

当我越过言语

听见嘶叫的马匹消失

新月在天，众鸟飞尽一

如果我通过你感受

生命深刻的愉悦

我该怎么去表达

——爱

这枚无形的金币

和太阳、月亮、未名的星座

和尘埃、眼睛、脉动的心

在同一个体系中静谧地运行

二

风吹来的时候  树枝弯曲

星辰消匿   婴儿停止吃奶

捕捉那一丝细微的声响

风吹来的时候

有人大步走在街头

有人在暗处哭泣

寒霜凝结  有人推开窗

教堂的钟声和风一起送来

漆黑而辽阔

——闭上眼  看见神在冥思那儿曾停落飞鸟和时光

桑树在窗外摇晃

那儿曾只有气流和迷雾

黑暗是大地上任性的孩子

那儿曾不被记忆也不被遗忘

命运的引力从不确定

什么在前面等待

隐秘的野马、樱桃之歌、死亡演奏、灵魂的芭蕾

总是这样，事物经过瑰色刀刃

心灵房间和肉体的记忆

时间的荒原上，一切如此孤寂无垠现在停止全部的风

也无法克制住

它们的情绪

好像世间渴望爱的女人

竭力想看清楚一切

闭上眼

在颤栗中感受丁伟的妻子提出离婚

理由是丁伟干了不那事

“窝囊货”

走出民政局大门

前妻狠狠地啐了一口

低着头

丁伟看见一群蚂蚁穿过路边草丛

他没对谁提起

五岁时曾看见父亲

把小姨按倒在茂密草丛间

第二天小姨投河自杀

随着长大他渐渐地淡忘

但某个夜晚和女友亲热时

丁伟突然感到

每一个女人都是美丽的小姨不再用虚妄来对抗现实

经历过：卑弱、耻辱、绝望、叛离

一股缓慢而来的力量

生命内里，和地球一样

怀着清晰的脉动

奥卡万戈的鳄鱼和羚羊友好相处

帝企鹅在冰天雪地中沉睡

强气流使衰羽鹤被金鹰带走

带向它沉默的胃

温暖而安静

莲花闪动，轻微声响的窗外

只有雨

——细雨密集

阿巴拉古，多少孤独

多少风从叶子的锯牙上走过

青桔子掉落在四月的雨水

稻谷抬头，黄金的边缘

掠影如泼墨

阿巴拉古，多少时光碾碎尘

碾碎骨，碾碎泪水

丰腴肥大的白米

从青漆剥落的机器口里吐出

老榕树下站立的水牛，甩打尾巴

深沉的黑夜，铅一般灌入它的躯体

没有故乡，它老了

木讷，眼球浑浊

渐渐失去名字和记忆

今天的皮，明日的鼓

烈日下滚烫的鼓点

炭火上的狂雨，风在驰啊

多少摔破的酒槽

多少血红的鸡碗举向天公

阿巴拉古，你塑注了青春

却无法抱走仕女

你开垦了土地，却无法收获

她的心脏，她的血液

她妩媚又苍凉的肋骨

大鸟眼里流星落下

亲近的心总在人间离散

大水漫浸，月亮生

今夜风喊灵魂而战栗3分钟，低头静立

西装革履，优雅措词

新闻联播中看不见的30万灵魂

30万无根的菊花悬浮

在繁华都市

半旗杆的高度

多少年，黑沉沉的国家记忆

一股被猛地抽离的东西

腥烈，激扬，中空……

沿着四周缓慢割裂

12月13日，祖国，信仰，民族性格

这一天

他们从不撒谎雪触到眼睛

十二月  死亡在松树上结蕾

大风鼓荡的山冈

众神垂落

“像这样细细地听，如河口

凝神倾听自己的源头”

野兽眼里的悲悯

和命运深渊一同升起

美是孤独之物

寂静中听见，它的呼吸

它卷起的天地

一切是你

黑色白桦林，万物的灰尘

为此你感到不安，异乡人

你不能从僻静之地逃向集市

不能从词遁向诗歌

那深入的芬芳

在克制中渴望

那昏暗的水

急切演奏的乐器

那身体的囚歌

向日葵的天空

那大海不能缝合的伤口

俄罗斯在你灵魂的大陆上

低低燃烧

注：选自茨维塔耶娃诗《像这样细细地听》戴牛仔帽白耳塞的黄皮肤男孩

车流闪烁，灯下雨丝飘洒

建造梦想的天堂。天桥不远

巴尔扎克的牛奶，第三次

放在早晨乡下的床前

你的左耳倾听右边的风

摇滚的秋色如幻

故乡的苍山走在今夜城中

穿吊带裙半筒袜的黑眼睛女孩

地铁飞驰，地铁里的雏菊

自拍神器、萨克斯手

被各自的生计磨损

迈着碎步，你的脸蛋如此纯美

绿母马驮来夏天白色的火

饮下湖水，饮下湖水

每一个漂泊的灵魂

都有一颗静美的眼泪穿平底鞋的微信女孩

你要去哪里

扶手电梯上湿漉漉的伞

你来的地方正下着雨吗

这里阳光毒辣

三只耳洞的微信女孩

你的棉裙并不合身

你的背包掉皮，瀑布一样的长发

恰好遮住瘦又白的脖颈

怎么不搭理了

我是你去约会的网友的好兄弟

我和他生活在同一个无爱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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