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裴海霞|巴丹吉林是用来仰望的

 





 作者简介 

裴海霞:女,网名居延美女,内蒙古作协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长期从事居延文物保护和文物鉴赏工作。1998年起进行散文和随笔创作。现居内蒙古额济纳旗。
巴丹吉林是用来仰望的
【内蒙古】裴海霞




抛开一马平川的旷野,在晴空蔽日之下,一切相安如初的巴丹吉林沙漠近乎于懵懂的沉默,它如故,如常。

漂泊的沙尘,委地或远遁。留下的,唯有阔达天际的辽远,一色的苍莽,一色的雄黄,绵软得无声无息、舒缓柔滑,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高到更高,奔赴中轮回,轮回中奔赴,不择粉尘也不拒泥沙,肆意纵横,自由地生长随性地来去。

风,四季相续,盘亘摩挲。把目光送了过去,漠就在那里,不以人念而近,不为人忘而远,更不会因人的位置的高低变异而改变其大小。漠的曲线只在一个又一个通往天路的波澜起伏中曲径适宜、纵横合度地轻灵游弋。



漠,摆出了一付深沉的造型,暗哑、雄浑。终日渴望着与祁连、与弱水相见,却因为路途的遥远交通的不便而抱恨终身,因此它泪水全无,风声呜咽。于是,它把所有的失意、惆帐、喜怒无常挥洒成万千涟漪,在孤独沉默中疯狂成一个幽灵,一个导演,一个恶魔,在偌大的场面上奔腾激越、挟风裹沙,横穿万里足呈大漠之声威。

漠的流沙万年奔赴,流而不竭。漠要流动,那是它生命的存在形态。流动的沙梁像道坎,横卧在流沙之上,像生命的阴面和阳面,出世与寂灭原是世间最真的本相,先后延续着,此生彼消。

漠中有了淖尔(蒙语,沙漠中的海子),那是苍天赐予焦渴大地的一碗清凉。淖尔或丰腴或瘦弱的身段,不漏声色,景致却好。漠的怀抱中,从容静谧的淖尔照得见前尘,也看得到今世。芦苇婆娑,白森森的羊群繁衍其中,有炊烟,有雁鸣。芦花或者雁鸣,荒芜与繁盛之间,自然的生长,自然的灭亡,生死于斯,福祸无门。

岸边的芦苇挑着璎珞似的穗子,在长风里摇逸,芦花吹雪,漫天的风尘遮蔽了浩瀚的天穹。茫茫长空,只有淖尔边上庙里的佛陀能洞见风沙漫漫的边界,用佛国里香烟馥郁的温暖沐浴现世的沧桑,在混沌的天地里安抚灵魂完成自我的救赎。深深的红尘中,阴暗的光线里,酥油灯是眼前唯一的光明,一盏盏晃动的猩红,涉世经年,它阅尽众生无数,深知人情冷暖,曼妙地沉浸在曼陀罗的光阴里,在顶礼膜拜间,有了气度,有了慈悲,有了别绪。

一个淖尔,一两户的人家,放羊、剪毛、挤奶、擀毡,一个旷世清寂的去处,一个充满变数的小天地。泥屋里有秦腔传出,一声声粗狂的唱腔,尽情宣泄黄土厚地的敦厚,朴拙,像胎记一样嵌入发肤。戏文里的忠奸斗争、征战杀戮,婆娑乎人间,就在淖尔的上空一个迥异的世界里弥漫缭绕、自如地跨越,在荡漾着迷茫的天地间,继续捕获着一个人心灵的厚重与承载。正午时分,柴草与灶火肆意作响,噼噼啪啪,炊烟显得粗壮,荒凉的空气中弥漫着醇厚如醴的烟火气息,像隐秘的暗语将遗落的情怀搁浅在大漠的孤烟中,一声归去来兮。



遁寻尘封的路径,辗转风尘,穿越4500年,去看一个村庄。

一只夹沙红陶双耳罐在4500年前的一个黄昏被完整地跌落在漠里,藏匿成一片死寂,一片空茫。被搁浅的,还有倾城的一诺。这是一只体型硕大的双耳罐,4500年后的落日里看,跨越时光后的容颜还不老。50公分的高度,在罐的世界里它依旧硕大,代表着那个时代烟熏火燎的制造业中最为高超的技艺。一同出土的还有一个藏着的,无法穿透,沉沦的村庄和流沙之下先祖们的发肤、骨骼在沉寂的轮回里下沉和上升。

死者的遗迹,往往会因为生者的怠慢而消失殆尽,往事静止了,疑惑在漠的深处成为传说。一个个传说,埋葬了横陈在岁月之上的沧桑,没有人想过,那些来路不同的传说,会怎样混合在一起,绞揉、粘合、爆发成一个更大的传说。谁也不会因为一个传说的走样而若有所失,有些传说,已被漫漶的时光磨损的七零八落流落于茫茫的苍穹中而无法打捞。在时光的流转间,当一切归于寂静,但,在未来的岁月里谁能保证他不会迷路呢。

缺失车水马龙的古胡地,干净、纯洁,连绵起伏的沙漠金黄得就像是盛唐的丝绸,空茫无际的味道令生灵眩晕和迷离,让先祖为之恐惧。狂放不羁的风又吹过一地的沙,远山最先与夜与大地贴合,一枚落寞的夕阳,将影子拉长,阴郁和暗淡正从远方携手而来,这样的景致,千万年地轮回。公元前2世纪,张骞凿通西域,开辟了丝绸的道路,它是一条宽泛的道路交通体系。两千年的时光中,北狄之地的地形、地势、气候、民族复杂,通往西域的道路上竞生出许多条岔路,于是,在河西走廊被阻断的某些特定的历史时期,漠就成了一些驼队通往漠北和西域的备用通道。漠中的道路,今在东,明在西,只缘流沙的兀自穿行,自取其道。只有最有经验最睿智的人才能寻觅到走出漠的那条路。漠中的每一程的行程都是一种领悟,漠的纵深与宏博告诉人们,征程中没有过不去的坎,一个穿越者真正的高贵,是体现于苦难与磨难之上的定力,和突如其来变故中的成熟与镇定。



每个从城市走进沙漠的人,都是裸体的,心理上的。

无数心怀各异的人见到苦寒之地的漠,漠的风声仍以亘古未变的韵律吟诵如故,那是从洪荒时代绵延至今的回声,其中的万般滋味,漠知,你知,心知。人的心在漠上,如一粒沦陷的流沙,半生颠沛,一生流离,随风而起,因缘落定,如果,把人生当做一种行走,如果还不急着赶路,你能不为漠上生命的存在而锐声呐喊。想那漠里漠外的人世间,世世代代苦熬苦挣的漠里人,面对着烈性、惶惑、心酸、落寞、浩劫、悲痛的漠,顽强地生活、创造,为了生存而与狂野的沙尘抗争,也索取着贫瘠的养分从远古洪荒一直博弈至今。

大天大地间,人躲不开沉寂、成殇,将一己的心像投射其中,落满喧嚣心灵因极度的饥渴而慌不择食,一些被积压在尘泥之下的真相,暴露于茫然无依的荒郊野外,坠入前情前世的一场又一场的悲欢。红尘看破了不过是沉浮,生命的漫长与短暂,灿烂与平淡,与其他无关,身在万物中,心在万物上,能够主宰命运的,只有心。在这段虚度的光阴里,心,绘制出一张涂满古怪图案的地图,那山石,不是山石,有了无尽的冥想和一个倾泻的阙口。

荒凉,原来是这样娴雅和静好。

夜幕降临,地平线上,雅布赖山深沉地突兀着,遮蔽落日余晖的云霞已被风从浩瀚无垠的辽阔天空中吹散,穹顶向宇宙拉扯出一场属于北狄古地的月光,大地清寂,寂寞和孤独扑面而来、排山倒海,一蓬蓬骆驼刺和一墩败瑟的烽火台在空旷中简简单单地驻扎、坚守,成为一道坚忍、高贵的风景。漠的外面,一片城市的灯火如期而至,灯火在风沙漫卷的关外荒原上仰望。

高贵是道仰望的风景。

(在线责编 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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