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 互联网拉开的代沟太宽,精卫都表示要放弃了

 

开启浪漫主义运动的歌德,跟他的浪漫主义者后辈之间代沟很深。相似的,你要是跟马克思说“你个马克思主义者”,他肯定会掐你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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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拉开的代沟太宽,

精卫都表示要放弃了




云也退


说互联网是咱人类有史以来最彻底的一场革命,都会赞同,你看像网购、网络直播、智能手机、二维码之类,都跟着互联网的发达而来,时间轴回拨二十年,那时候的人看见个幻灯还要弹眼睛,怎能想象现在的光景?

还有一个大家都承认的:互联网迅速拉大了代际鸿沟,七零后与九零后之间的距离,远远大于五零后和七零后之间的距离,而五零后与九零后碰到一起,恐怕连对话都困难了。
不过我们是否高估自己时代了呢?我们觉得在几十年前、一百年前、二百年前的人的生活里,时间流淌得很慢,社会以龟速变化,但那时的人可不敢苟同。昔日的革命同样具有拉大代际距离的效果。最近我在蒂莫西·C.W.布莱宁的《浪漫主义革命》里看到这么两段资料:

1818年,一位德国出版商弗里德里希·佩尔特斯写道:“从目前活着的三代人来看,我们的时代综合了不可能综合的:出生于1750年的一代、1789年的一代和1815年的一代,他们之间差别巨大,没有连续性可言。”比利时音乐批评家弗朗索瓦·费蒂,生于1784年,他在54岁的时候写道,自己这一生中,世界发生了不可胜数的改变,变化之多样,超过了之前人类历史的总和。

所以吧,发出“这世界变化快”的感慨,并不是我们才有的专利。18世纪,众所周知有美国革命、法国革命和第一次工业革命,但革命不仅在政治和科技领域,也在观念与审美领域发生,后者让一代代人的日常语言、阅读趣味、表达习惯彼此不同,从而互相产生了隔膜感。
歌德诗歌《魔王》配图之一,

Moritz von Schwind作品


歌德,18—19世纪的大文豪和大情圣,自己领导了革命,后来又亲自品尝到了革命的果实——被拉大的代沟。他生于1749年,在1770年代,歌德开始写《浮士德》,并和席勒等人一起组成德国文学“狂飙突进”运动的主力,反对之前讲求严谨、庄重的古典主义美学,主张“唯一的艺术是个性的艺术”,人的心灵要通过艺术来解放。但到了十多年后,因为年龄增长,性格自然趋于沉稳、保守,歌德渐渐远离“初心”。此时,他就发现自己跟年轻一代没得话可讲了:那些人还在继承他的遗志“狂飙突进”呢!他们捡起了歌德扔掉的棒子,说,一切艺术都得始于“发出内心的声音”。

这些年轻文人都有谁呢?有路德维希·蒂克,《弗兰茨·施特恩巴德的游历》(1798年出版)的作者,有蒂克的朋友、与他合写《一位热爱艺术的修士的内心倾诉》的威廉·瓦肯罗德,有创办名刊《雅典娜神殿》的施莱格尔两兄弟,有说出“真理是一朵梦中的蓝花”一语的诺瓦利斯,还有哲人布伦塔诺、费希特等等。他们大多生于狂飙突进时代的前后,可以说都是歌德的徒子徒孙,踏着歌德的足迹,聚起一股被称为“浪漫主义”的革命合力。跟他们相反,歌德本人一步步撤回到古典的怀抱里。在晚年的《歌德谈话录》里,他直说浪漫主义是“病态”的,而古典主义才是健康的。

所以,为浪漫主义开先河的歌德,本人并不是浪漫主义者,就好比你要是跟马克思他老人家说“你个马克思主义者”,他肯定会掐你脖子一样。
法兰克福的歌德雕塑


歌德当初揭竿而起,目的是反叛传统,而当跟蒂克、诺瓦利斯、施莱格尔这些年轻一代的浪漫主义者相继涌现,歌德自己反倒归了传统,成了被反对的对象。这种“物极必反”,这种钟摆从一端摆到另一端再摆回来的现象,总会在审美革命中出现。每一代人固然如前所说“差别巨大”,看起来“没有连续性可言”,却有一点一致,那就是,他们都心怀强烈的反叛意识。

浪漫主义革命,正是这种反叛意识的大爆发,同时,这场革命在相对年轻的德国率先发生,也表明了德国人对欧洲老一辈——法国和英国——的反叛。浪漫主义美学讲究的是情感,要诉诸内心,而人所共知,法国的18世纪是启蒙运动的世纪,鼓捣理性至上,至于英国,它贡献了约翰·洛克这么一位理性主义宗师,以及因牛顿物理学而来的工业革命。不过有意思的是,理性主义的阵营也不是铁板一块的:卢梭就是一个异类。卢梭写下的爆款小说《新爱洛漪丝》,还有自曝隐私的《忏悔录》。歌德读了之后醍醐灌顶,看清了个人的奋斗方向。



约翰·洛克肖像画(左)

卢梭肖像画
所以卢梭也是一个反叛者,反叛的是弘扬理性的启蒙运动阵营,反讽的是,卢梭本人常常被看作是启蒙运动的一员,而且是法国大革命这场理性主义的巅峰狂欢的思想导师。据布莱宁所说,歌德在卢梭逝世后第二年专程去拜谒卢梭在瑞士的故居,趁着它还没有被纳入市府保护建筑的机会在卧室墙上留名,甚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去探访了《新爱洛漪丝》里的一些场景实地。歌德将卢梭举起的浪漫主义棒子接了过来,而后,当歌德激情不再,棒子随手一扔,又被蒂克、诺瓦利斯等人拿到手里,继续上路。

再后来,英国有了华兹华斯、雪莱、柯勒律治等浪漫派诗人,再然后,法国终于也被浪漫主义彻底点燃,雨果、戈蒂埃等人擎起了大旗。在浪漫主义的极盛期,英法德及其周边的欧洲文化都以年轻当道,人们崇拜艺术家,崇尚天才,贝多芬、李斯特、肖邦、戈雅等等都是这一时代产生的传奇人物。
珀西·比希·雪莱肖像


浪漫主义运动持续热到19世纪中叶才衰退,当时1848年革命席卷欧洲,之后就进入到现代化的步调里——社会变得更加物质化和世俗化了,而识字人口越来越多,这些因素拢在一起,将艺术家从一时无二的神圣宝座上拉了下来。

浪漫主义革命影响后世至深,例如1880年代兴起的象征主义,以及著名的印象派绘画,表现主义画家如克里姆特,还有雕塑家罗丹等“新浪漫主义”艺术家,他们的灵感都受到浪漫主义的触发和泽被。学者的研究证实,浪漫主义与其之前之后的文化潮流之间的传承其实大于断裂。

然而,互联网革命貌似终结了之前的一切革命:也许,最彻底的断裂已在我们眼前发生。
罗丹作品《女人体》


前所未见的技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世俗化和物质化,即所谓“世界是平的”。在这个扁平的世界里,反叛变成了一种缺乏温度的行动——不需要在审美上多加思考,只要说自己想说的,借助新的技术传播即可。如今的代沟,意味着新的毫无疑义地要淘汰老的,人的审美空间里将逐渐减少怀旧的生存空间,而不是像当年的歌德那样,有机会“返璞归真”,在晚年回到被自己抛离的起点。

我们看不出“跟不上时代”的人能有什么安心的理由,他们的语言和观念被嘲笑、被遗忘,更重要的是,倘若不懂得更新和掌握技术手段,他们就连行动都举步维艰。布莱宁在《浪漫主义革命》一书中谈到了浪漫主义者的文学语言,在上一辈人的眼里往往是伤风败俗的。这个情况如今也存在,只不过如今,贬义的“伤风败俗”干脆被一个中性词“重口味”所取代,意味着免于被评判,存在即合理。



贝多芬(左)和肖邦
是的,我们所拥有的工具让我们已经可以和每一个人联络,或许联络还很密切,但联络的性质已变,人们一定会发现,下一代、下下一代、下下下一代人将越来越缺少耐心和能力去听自己说些什么,尽管在名义上,我们已拥有一个“一统”了的地球。
《浪漫主义革命》,(英)蒂莫西·C. W. 布莱宁著,中信出版集团2017年4月版,42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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