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朝云:真想了解一个人,一定要来一次长途旅行

 

五年后,苏轼病逝于北还的路上。在朝云之后,苏轼都没有再遇见一个像朝云一样懂他的人。...







众所周知,不会搞烹饪的工程师不是好诗人。如果要比粉丝数,李白、杜甫、陆游、辛弃疾这样的人物,各个都是大V。但要比全面发展,没有人是苏东坡的对手。

苏轼会写诗,会画画,文章书法一级棒,做得一手好饭,还能在做饭过程里领悟出猪肉的十几种吃法,没事的时候酿酿酒,练练瑜伽,和高僧谈谈佛,骂骂佛印是shit。苏轼理工科也学得不错,还在全国各地设计水利工程,建造堤坝,凡苏轼所到处必有西湖,有西湖处必有苏堤。

更重要的,苏轼还是个背包客,所以我一直认为苏轼和我是队友。苏轼这一生,从最开始高考上榜后到陕西当判官开始,后来还到过密州(山东)、徐州(江苏)、杭州(浙江)、湖州(浙江)、登州(山东)、颍州(今天的安徽阜阳)、扬州(江苏)、定州(河北)、黄州(今天的湖北黄冈)、惠州(广东)。苏轼最远还去过海南岛,虽然不是他自己想去的。大家可以拿出地图比比,自己这辈子有没有走过这么多地方。

在苏轼去过的这些地方里,有一个是让他最伤心的,因为正是在这里,他失去了一直陪伴他、也是最懂他的爱人。这个地方就是广东惠州,是苏轼一生被贬得最远的地方,仅次于海南岛。

苏轼和惠州的关系就像他和杭州的关系一样近。中国有很多西湖,最有名的是杭州西湖,外还有颍州西湖和惠州西湖。这三个西湖都和苏轼有关,关系最大的还是惠州西湖,因为杭州西湖本来就叫西湖,但惠州西湖本来的名字是丰湖,是苏轼到了惠州后,未经湖的同意,私自改名为西湖。

其实苏轼是个标准的外地人,他把丰湖叫西湖,可能是因为他觉得丰湖和杭州的西湖很像,或者是他对西湖这个名字很有感情,或者是他觉得在每个有西湖的地方都感受到了相同的人生境遇,总之吧,全惠州城人都叫丰湖,唯独他一人叫西湖。

可是神奇的是,若干年后,惠州人也不叫丰湖了,所有人都开始叫它西湖。这个事情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湖已经同意了。

惠州人对苏轼的喜爱绝对不亚于杭州人,苏轼在惠州西湖做的事情和他在杭州一样,挖淤泥,建堤坝,造福后世,再以作家身份带头写写诗作作词,在岭南引领文化潮流。有句诗说,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

惠州人对苏轼的喜欢,不光因为苏轼在惠州做的事情,更因为对这位可爱的文艺青年有着深深的同情,因为就是在惠州,苏轼失去了他最爱的一位姑娘,她的名字叫朝云。

朝云是杭州人,苏轼是在杭州做官时的一场宴会上和朝云邂逅的。听起来很浪漫,这是真的,苏轼被朝云的舞姿和才气折服,然后就两情相悦,娶她为妾。那时候的爱情很简单,不像现在到处都是套路。

苏轼在杭州写的一首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苏轼就是看了朝云跳舞后写出的这首诗。苏轼那时候就是个迷弟,被朝云迷得神魂颠倒,再加上窗外的西湖波光潋滟,山水迷离,苏轼灵感一来,写下了这首诗。这诗表面上是写西湖的,其实懂的人都懂,他是写妹子的。他本来想写“欲把朝云比西子”,他怕这么写太直白了,不够矜持,才写成西湖的。

苏轼一路从杭州到密州、徐州、湖州,再被痛贬到黄州,朝云一直陪伴着苏轼,两个人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不过你也可以说两个人一直过着背包客的生活。现在微信上好多爱情鸡汤都在说,两个人到底合不合适,一定要一起旅行一场才知道。对,苏轼听到这句话绝对是赞同的。

有一个非常有名的故事。有一天苏轼指着自己的肚子问他的侍妾们,你们说我肚子里装的是什么。一个人说:装的都是文章。苏轼摇摇头。另一个人说:都是学识。苏轼摇摇头。这时朝云说:大学士您一肚子装的都是不合时宜。苏轼大笑说:知我者,唯朝云也。

像苏轼这样性格豪爽又一身正气的人,看到那些小人行径的官僚和权贵们,自然眼里容不得沙子,总想写点不和谐的诗文来讽刺下他们。就是因为苏轼的这种性格,他才不断被贬。苏轼肚子装的是什么,真的只有朝云说对了。什么是不合时宜?就是经常讲些不符合朝廷价值观的话。

苏轼被贬惠州的时候,已经五十九岁了。而且从河北一路南下到广东,路途遥远,苏轼身边的侍妾们都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唯有朝云陪伴苏轼,从没有离开过。苏轼很感动,为朝云写了首诗,最后一句说:“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云雨仙。”意思就是哪天练好仙丹了,就和朝云一起去做神仙情侣。

朝云和苏轼很相似,是虔诚的佛教徒,平时也爱吟诗作词,她是那种能在精神世界上也和苏轼非常契合的人。两个人不仅是肉mate,还是soulmate,大家应该都很羡慕。在惠州时,朝云经常唱歌给苏轼听,歌词都是苏轼写的。一对情侣,男的会写词,女的会唱歌,这是什么水平?可能有人会说,这是凤凰传奇的水平。好吧,这么说也没错。

让人难过的是,朝云的身体一直很虚,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熬药。南方的气候闷热潮湿,在北方待久了的人也很不习惯。朝云的身体就这样每况愈下,在惠州的第二年,朝云染上了一种瘟疫,不幸去世,时年三十四岁。

朝云和苏轼一样,也深爱佛学。苏轼在徐州当太守的时候,朝云就跟着苏轼的高僧朋友学习《金刚经》。朝云临终前,她握着东坡的手,念着《金刚经》里面的一句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人的一生就像一场大梦,虚无缥缈,稍纵即逝,不必在意。

一个最懂苏轼的人,就这么离开了。朝云嘴上说的是不必在意,可是在她心里,对苏轼有多少说不完的牵挂啊。一生唯一的灵魂伴侣离开了,苏轼怎能不悲痛?苏轼把朝云安葬在惠州西湖边的栖禅寺的松林里。在她的墓边,立着两块石碑,上面是苏轼亲手写下的一副楹联:

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
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后来,栖禅寺的僧人们也被苏轼和朝云的故事所感动,他们在朝云的墓旁修了一座亭子,起名叫“六如亭”。亭子两侧是后人为他们写的一副楹联:
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朝云去世后,苏轼在惠州呆了两年,然后又被贬到更远的儋州,五年后也病逝于北还的路上。在朝云之后,苏轼都没有再遇见一个像朝云一样懂他的人。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如果你想知道你是否真的了解一个人,一定要来一次长途旅行。

李红豪
美读签约作者 
责任编辑: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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