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说不要在客厅,要试试厨房......

 





马克是她在巴黎认识的第一个男朋友。

那天她在餐厅旁边的巷子里抽烟,因为是蹲着的姿势,裙子不由地被提高了许多,露出穿着黑网袜的大腿也浑然不知。她一只手天真般地托着下颌,另一只手娴熟地拿着烟,她用拇指和食指拿烟,有着说不清的性感——很少有女人会这样吸烟。

马克对着她摁了很多下相机,他是LP杂志的特约作者,专门介绍巴黎的美食美景,大约是咔咔的声响惊扰了她,她终于转过身注视着他。

电光石闪间,他被这东方女子的美震得失了神——眼睛像两朵妖娆的花,额头光亮而饱满,削尖的下巴,嫣红的唇瓣,大约早已习惯了被这样无礼的目光注视,她骄傲地望着他,扬了扬眉,从容地站起身撸了撸裙子,把烟头顺手摁在墙壁上,转身要走。

他慌忙地醒过来,急急地朝她走过去,大声地打着招呼:“Bonjour”。(你好!)

她暼了他一眼。

他又用英文问了句:“你是日本人吗?”

“不是。”林薇安停了下来,没好气地回答,她最烦别人问她是不是日本人了,她对那个国家没有好感。

“中国人?”这一次他猜对了。

林薇安懒得回答他了,缩了缩颈项,觉得冷从脚底直往上窜。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雨云,阳光没有一点的热气。干枯的树枝横生地指向天空,被划开了很多道裂痕。

其实不过是十月,巴黎就已经有了冬日的料峭,终日阴雨绵绵,这在四川,还可以穿着薄衫短裙招摇过市。想想,就更觉得冷了,也不看那个法国人,推门进到餐厅。餐厅里的温度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大大的枝行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数不清的水晶灼灼生辉,人声、音乐声,餐桌上玻璃瓶里的鲜花,墙壁上挂满的油画,食物的浓郁气息——她却觉得胸口很闷,头更加的晕疼了。

昨晚回到出租屋就已经觉得不太舒服,这糟糕的天气,糟糕的环境,怎么能让她不生病?

马克跟着林薇安进餐厅,他有着法国男人的浪漫多情,即使是在大街上遇到喜欢的女人,也会主动出击。何况在他眼里,这个中国女孩的身上隐藏着秘密。

“那个中国女孩呢?”他问过来递单子的侍者。

布鲁斯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我们这里没有中国女孩。这里是菜单,需要我向您推荐我们的特色菜吗?”

“我看着她进来的,穿着侍应生的衣服。”马克不依不饶,又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他:“也许我可以给这个美丽的小姐拍些照片。”

布鲁斯看了看名片,迟疑了一下:“稍等。”

他进到厨房,走到正在削着土豆皮的林薇安面前低声说:“Lin,外面有个男人找你。”

林薇安探出头扫了一眼外面,看到刚才在外面吸烟时遇到的男人,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把手直接在衣服上揩了揩:“我跟你出去。”

林薇安揉了揉太阳穴,在路上被搭讪不止一次了,这些自认为浪漫的法国男人,在她看来不过就是借着浪漫的外衣耍流氓,刚见面就会对她说“让我爱你!”这个“爱”的意思不言而表。

头眩晕了一下,她差点跌倒,幸好眼明手快的布鲁斯及时地扶住了她:“Lin,你不舒服?”

她勉强站立:“有些感冒,看来我得去跟菲利普请个假先回家休息。”她今天早上已经吃过阿托品了,但好像并没有效果。

只是片刻间,又一阵眩晕让她眼前模糊而混沌,身体软软地往下滑,她听得到布鲁斯的低呼,却无法回答,最终就像被拉上的拉链一样,整个人与外界的喧嚣完全隔离开来。

布鲁斯一边喊着她,一边扶着她坐到椅子上,搓着她的手心让人请老板过来。菲利普正在大厅与客人谈话,侍者伏到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听到后他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扫了扫大厅,目光落到了一个男人的身上,他径直朝他走过去,那是个中国男人,他相信,中国人一定会帮中国人。

“雅克,”他微笑着打着招呼:“能跟你谈谈吗?不,不是这里,能跟我到厨房一趟吗?”

雅克跟老板相熟,自然应下,对着面前的女伴绅士抱歉笑笑,请她稍等。又拿餐布擦了擦嘴角这才站起来,跟着菲利普走进厨房的时候,立刻看到几名员工正围着一个女孩,而这个女孩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即使是在美女如云的时尚之都巴黎,她也是毫不逊色的。

“她是你的同胞。”菲利普说:“她现在生病了,我们不知道她的地址,也许可以从她的通讯录里找到一些线索,联系到她的朋友,但你知道,我们都不会中文,所以只能麻烦你。你愿意帮助她吗?”

“当然!”就算她不是中国人,对于这么漂亮的女人,他也会愿意给予帮助:“把她交给我,我会送她去医院。”

抱着她的时候,他的心微微地激荡了一下,她的身体非常地软,因为发烧的缘故有些滚烫地烙着他,她的睫毛卷曲而修长,眼角微微地上翘,如果她此刻睁开眼那一定是一双很大的眼睛。圆圆的软软的耳垂,和她鼻翼一侧小小的黑痣,意态撩人。

他打开车门把她放到后座上去,她昏沉地低喃了一声,是句中文:“头好疼。”

“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他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这句话她听见了,胡乱而挣扎地说:“不,不要。”

他转身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菲利普,立刻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自己处理这件事了——她根本就不能被送到医院,只要一登记移民局马上就会查了过来。心里叹了口气,这些非法停留在巴黎的人,生病了不能去医院,工作了不能拿规定的最低薪金,走在马路上也要小心避开警察,一旦被移民局查到,那就很麻烦了。他所在的律师行专门做这些“外国人”居留、婚姻、公司注册解散等等的案子,而居留的问题却是他打得最多的官司。

手机响的时候,他才想起竟然把Sophie一个人扔到餐厅里了。

“亲爱,事务所有急事,我得先走。”他自知得罪了她,立刻补充一句:“一会儿可以去老佛爷逛逛,喜欢的就买下。”

Sophie又在电话里撒了几句娇,嘱他记得打电话,这才合了电话。他从倒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腾出一只手来打开她的帆布挎包。零零散散地倒在副驾上,钱包、钥匙、通讯本、巴黎地图、电子翻译器、几本在地铁站发的介绍巴黎各种信息的小杂志……再打开通讯本,整本里面只有两个联系方式,一个是中国驻巴黎大使馆的地址,一个是在维也纳的地址电话。他迅速地分析了一下,维也纳的这个地址应该是她朋友的,但这个人在维也纳,就算肯回来帮她,估计她也烧成白痴了。再在那一堆“杂乱”里翻了翻,突然看到人行横道上窜出一个人来,心里一慌,急急地踩了刹车戛然而止,后背冷汗直冒,不由咒骂了一句:“狗屎!”明明就是红灯,但巴黎人就敢明目张胆地闯,而巴黎司机也许是全世界最遵守交通规则的,在市区里得小心谨慎开得又慢又缓,让人憋屈。

他把车停好的时候,她已经稍稍地清醒一些,他扶着她下车,自顾自地说:“别害怕,我是中国人。”只有在外面漂泊得久的人,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在这个势利而骄傲的国家,他们统统都是外国人。

林薇安有一瞬间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巴黎还是在成都,只是浑身绵软无力,身体不由地被他夹着朝前,他的侧影是个高大的男人,是任志远吗?她的心里一热,是他吗?他在她困窘的时候出现了?

好事的邻居太太暧昧的在电梯里朝雅克笑了笑:“BonneChance!”(祝你好运。)

这应该是他的好运吧,他心里想。只是去餐厅用餐,然后“捡”到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回家,他帮助了她,那么她是不是也应该以身相许?他在心里淫淫地笑了一下。

把她放倒在沙发上,立刻给相熟的私人医生帕斯卡尔打电话,在帕斯卡尔来之前他先用毛巾包了块冰敷在她的额头上,再倒了杯热水扶着她坐起来,她昏昏沉沉地问他:“这是哪里?”

“我家。”

“任志远让你来的?”

“……是。”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但他不想花费力气跟一个病人解释,她现在糊里糊涂地还搞不清楚状况,一切都等她清醒过来再做解释。

“我头好疼,房子在转。”她难受地说。

“你发烧了。现在先睡一会儿,医生会来看你。”他抬手抚了抚她蹙起的眉,她的样子楚楚可怜,让他很想要拥在怀里。但现在不行,虽然他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好歹也不会乘人之危,何况这还是同胞!

帕斯卡尔等了两个小时才来,他在中途又打了数个电话。这法国人的办事效率会让中国人抓狂,他们总是不慌不忙,慢慢悠悠,不是出人命的事就得“预约”。最离谱的一次是他陪个朋友去配眼镜,护士给排的预约时间竟然是在三个月以后,而且拿到合适的眼镜都还要等一个月。要在国内配副眼镜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帕斯卡尔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穿着黑色西装,带着黑色礼帽,颈项间还戴着红色的领花,不像是个医生,倒像是个艺术家。他戴着听诊器听了听她的心跳,给她量过体温测了血压,又在肺部的地方轻轻地敲打,好一会儿没有说一句话,而雅克也忍着没有打扰他。

“肺部感染引起的高烧。”帕斯卡尔最后下着结论:“我得给她打针。只是吃药解决不了问题。”

“行。”

他们都没有提送她去医院之类的话,因为即使他不说,帕斯卡尔也明白为什么——这是个善解人意的老头,雅克很信任他。帕斯卡尔临走的时候,又交代了几句,要隔两个小时测一下体温,要隔五个小时吃一次药,要用冰毛巾物理降温,如果她醒来最好能够泡个热水澡。

林薇安一直在昏睡,偶尔醒来的时候会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的脸凑到她的面前,问她好些了没,她困顿地点点头,想要让自己再清醒一些,但瞌睡虫摁住了她,让她再一次沉沉地睡了过去,浑身软弱无力像一摊棉絮,很难受。

是在做梦吗?她穿着浅灰色T恤,九分牛仔裤,把护照、登机牌、身份证拿出来交给机场的安检人员,他抬起头比对了一下照片和本人,一样一样仔细地核对。自始至终她的心都被悬着举在空中,呼吸被捏住了,紧张地注视着他,直到对方把所有证件都交还给她,她的心才稍稍地安稳了下来。棕色的护照本在最外面,她紧紧地捏着时,感觉到一种触痛。

“等一下。”听到有个冰凉的声音响起时,她本能地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

“你的包。”那个声音继续说。她的表情如释重负地松懈了一下,在心里嘲笑自己是太过紧张过头了,转过身从传送带末端的托盘里拿起了自己的帆布挎包。导游在招呼着其他游客过了安检后稍等,有对情侣,男的找不到护照了,女友一边埋怨一边慌里慌张地替他找着。林薇安站在机场落地玻璃窗前看了看窗外,是凌晨的飞机,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困乏,在十个小时以后她就会出现在巴黎了——那个光明之城。有埃菲尔铁塔,有凯旋门,有巴黎圣母院,还有香榭丽舍大街……她抱了抱手臂,给自己纷乱的心一个安慰。

那个年轻的男孩高呼一声,他找到护照了,他终于可以去巴黎了。十个小时的飞行,很冗长。大多数的人在飞机上补着睡眠,兴奋的小孩在过道里奔跑,商务人士一边对着电脑工作一边打着哈欠,林薇安只是看着窗外的云影变幻,看着飞机的翅膀在气流中划出的条条虚影,阳光一点一点地透出来,从一束到万丈光芒,在她的指甲上晕出柔柔的感觉,三万英尺的高空,记忆在她的脑海里一页一页地接踵而至,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无数个自己,嬉笑的、狂喜的、愤怒的、悲伤的、孤独的……现在的她,还是最初的自己吗?还是那个骄傲任性,那个自信满满的她吗?她的心里缺失了什么,这一部分的缺失让她的心变成了堆杂草。

巴黎,是近了。

戴高乐机场并不大,机场里令人眼花缭乱的是各种带着图案的指示牌,屋顶是最原始的水泥,一点装饰都没有。但这并不妨碍第一次到巴黎的兴奋,团友们热烈地讨论着,有个也独身的男人站在林薇安的身边,妥帖地想要帮她拿拖箱,她拒绝了。

“这机场比咱北京的差太远了。”他套着近乎:“其实我并不想跟团,觉得太赶了,但法国的拒签率太高了,只有旅行签证好办些。”

林薇安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别过面孔。男人也看出她不想理他的态度,但十多天的行程,如果能有个美女作伴,自然会让旅行更有滋味,所以又自顾自地介绍:“薛志宏,这是我名片……”林薇安看了他的名片一眼,原来是一位财经经纪人。

导游跟地接联系好了,朝着机场外走去。戴高乐圆堡型候机楼的外面也裸露着水泥原始的颜色和纹理,远远看着就像还没有完工的烂尾楼。大巴车里,巴黎的景色扑面而来,宽敞的街道,高大的树木,随处可见的雕塑,高耸的教堂,以及那些漂亮的不太高的房子,有着整齐划一的高度、颜色,建筑风格。马路上一辆又一辆的名贵车更引起车厢里的人一阵骚乱。

他们下塌的酒店在巴黎的四圈,离“小巴黎”比较远——巴黎的中心城区,而郊区就是“大巴黎”。沿途导游都在介绍着注意事项、行程安排和途经的风景,而身边的薛志宏也在热心地介绍着关于法国大革命的历史,林薇安什么都没有听进去,这个团会在巴黎停留两天,然后离开法国,前往欧洲的其他几个国家,最后是从阿姆斯特丹返回北京。

她只有在今天晚上脱团——她办了旅行签证来到巴黎,却只是为了能来到这里而已。其实比她想象中顺利很多,只要把资料交给旅行社,团费一交,签证他们都会一一办妥。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觉得自己被点燃了,骨子里那种执拗和倔强再一次发挥得淋漓尽致。她辞掉原本不错的工作,告诉父母她被外派到国外一段时间,清理了所有的积蓄,开始为到巴黎准备。什么都不能阻止,什么都不能改变,她就是要去巴黎,就是要来巴黎!

九月的巴黎很凉爽,落叶纷飞,烟灰色的天,空气潮湿。街两边的咖啡屋外面摆满了椅子,它们面对着大街,悠闲的法国人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街景,而在游人的眼里,他们也成了景色的一角。塞纳河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又是一阵雀跃,一泓河水和缓地流淌,河岸边有着姹紫嫣红的各色花卉,一株株苍郁黝黯的古树,疏朗、孤独地散落在岸边,展示着一种沧桑的力度。

“行程里没有雅各宾俱乐部的遗址。”薛志宏依然在聒噪地说着:“我打算晚上去看看,据说离旺多姆广场很近,那里可是出了法国的三大革命巨头,罗伯斯庇尔、马拉和丹东……你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吗?或者我们还可以去红磨坊喝一杯。”

她对他的邀请无动于衷,她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的内心充满了一种激动的孤勇,如果她是在国内遇到这个男人,这个长相不错,颇有涵养,并且懂得很多的男人,她会试着去交往一下,但现在,不行。

酒店的房间分配了下来。因为是单身,她跟导游被安排在了一起,这有点麻烦。她不好糊弄导游,只有等导游不在这个房间的时候她才能乘机离开。其实机会又非常好,导游并不会一直呆在房间里,她要帮团友解决诸如酒店里没有热水、没有转换插座、如何给国内打电话等问题。林薇安在浴室里洗了个澡,温润的水让她的神经稍微的放松了一些。换了身衣服,把行李重新收拾了一遍,在确定导游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走廊里没有人,对,就是现在,她深呼吸,然后迅速地拖着行李朝电梯间走去,电梯旁边正好站在个侍者,他说了一句法文大约是问要不要帮忙,她摇了摇头,径直走进电梯。拼命地盯着那块显示器上的数字不断地下降,心跳越来越快,“叮当”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而门口正好撞见了那个一路都缠着她的男人。他看了看她身后的行李,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他吐出一个字来。

“你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林薇安拖着行李从他身边经过,低声地说。

她迅速地朝门口走去,让她沮丧的是导游竟然在前台正在交涉着什么,一转身就看到了她。她们的目光迅速地交汇,导游下意识的用中文喊了一句:“拦住她!”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去,林薇安已经顾不得了,她拉着行李几乎小跑地朝前。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那个中国男人挡住了导游:“既然她决定了,就让她走吧。”

导游气急败坏地跺脚:“她可给我闯祸了!”又用英语扬声对门口的侍者说:“替我拦住刚才出去的那个女人!”

林薇安听到身后有人追,就像是在经历警匪片,紧张得让人浑身颤抖。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只是跑,只是跑,在夜色茫茫里,没命地奔着……

“你醒了?”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薇安的思绪慢慢地合拢起来,凌乱的情节里依稀地意识到了什么。她在餐厅里晕倒了,然后身不由己地被带到这里,有医生给她打过针,她一直在睡。做了很多的梦,纷沓混沌。

“你是?”她下意识地拉开毛毯看了看自己还穿着侍应生的衣服,放下心来。

他讥诮地笑:“我确定我不是色狼。”

她抿了抿皻裂的嘴唇,动了动酸疼的身体,脑袋里像灌满了铅,但那种眩晕的感觉已经过去了,环顾四周,大理石的地板,墙壁上大胆的印花,装饰得富丽堂皇,就像香榭丽舍大街上的名店。在客厅有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可以看见外面修剪整齐的绿色草坪,而在玻璃窗的右边,是小小翠绿的竹林。终于把目光落回到男人的身上:“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他起身去厨房,从暖水壶里倒了一杯热水,再把已经熬好的粥点上火重新地加热,放到餐桌上,长方形的餐桌上摆着白色的烛台水晶花瓶,里面插着一束艳丽大丽花,原本昨天的计划是跟Sophie晚餐后就带她来家里喝一杯马提尼……结果他却带了另一个女人回来。

林薇安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汩汩的水从喉咙里涌进去的时候,身体终于有了些力气。用手背揩了揩嘴唇,然后开始发问:“这是你家?”

“是。”

“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有骑士精神。”他嬉皮笑脸地说。

林薇安扫了他一眼:“你是合法的?”

“对,我有永久居留权。”他直接地问:“来巴黎多久了?”

她含糊地恩了一声,并不太想回答他的问题。她的态度让他有些激怒,这是对待一个恩人的态度吗?与他设想的差别太大了,他想的应该是她醒来然后感恩涕零,再把来法国的种种全盘地托出,他就可以以一个拯救者的姿态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这多么罗曼蒂克。但她现在就像是一个浑身张开毛的警惕小猫。

她停顿了一下,站起来:“我得走了。”

“就这样?”他愣了下问。

“那要怎样?”她反问他,盯着他。她的目光有着少女一样的天真和无辜,又有着股泼辣刁蛮的劲儿,那双轮廓狭长的眼睛真的很美,睫毛抖动的时候就像菊花的花瓣。

“你至少要问问我的名字,或者以后你还需要我。”他饶有兴致地说。

“认识任志远吗?”林薇安脱口而出。其实明明知道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性,但她还是问了出来。

他已经在她的梦呓里听到很多遍这个名字,知道这对她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带着捉弄地回答:“我认识。”

“那他在哪儿?”

“也在巴黎。”他信口胡诌着:“不过不是很熟,大约听到有人提起过,我得核实一下,这样你给我你的电话,我帮你打听到了,会告诉你。”

“你是律师?”林薇安看到台面上摆放着他穿律师黑袍的照片,惊讶地问。

“我说过你会很需要我!”他暧昧地笑,并不介意她跳跃的思维,从一个问题到另一个问题,她好像并不在意他是否认识任志远,又好像不那么迫切地想要找到这个人。她高傲而冷漠,她没有礼貌甚至不懂得感恩,好吧,看在她是个美女的份上,他原谅她了。

她嗤了一声:“把你的名片给我一张。”

他立刻讨好地递过去名片,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圆润的指甲盖,关节处有着好看的梨涡。

“我可以替你拿到合法的身份,这虽然挺棘手的,但我的律师行就是专打这种官司的,你只要把具体的情况告诉我,我会替你想办法,……”

“不用。”她不容置疑地打断他。

他再一次愣了愣,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在法国非法停留的人梦寐以求的就是合法的身份,有些人十多年了还拿不到,他愿意帮她,竟然还被拒绝!她难道就想这样做黑工,想一天到晚躲着移民局?

“你是怕付不起律师费?”他试探地问:“我……”

“我得走了。”她不等他回答,转身朝门口走去。

“我叫雅克,中文名柳霄!”他跟在身后急急地说:“你的包!”说完他就后悔了,如果她忘记了她的包,她还会折回。她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包,但他却没有松手,他们都拉着挎包的背带,她用劲地拉扯了一下,瞪他:“松手!”

“我送你!”他轻佻地笑:“其实你也可以留下来,你看……”

她再用了些力气,几乎是咆哮:“我让你放手,你听到没有!”

他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平日里他非常有绅士风度,但现在,现在的他像个无赖,又像个流氓,但他就是有种舍不得她走的感觉。他不是没有见过美女,他交过法国女朋友,瑞典女朋友,甚至交过一个黑人女友……她们无一例外不是有着傲人高挑的身材,精雕玉琢的面孔,但这个“Lin”却是让他觉得非常地有意思,生病时的娇弱无助,醒来后的疏离高傲——像空旷里的百合花,又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够味!

“信不信我给移民局打电话?”他使出下三滥的威胁手段,他堂堂一个大律师现在竟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既然已经这样了,他实在是下不了台面。

“随便你!”她火爆地踩了他一脚,在他吃疼地松开手之际,又拿起包朝他劈头盖脸地砸过去:“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色狼!”他在躲闪里哭笑不得,天地良心,他帮了她,她不仅不感谢他,还是一副“早知道你就有歹意”的样子!这个无理取闹,又自以为是的臭女人,他恨不能把她拉过来重重地扇她几巴掌。

但她已经像狐狸一样窜出了他家——她的元气这么快就恢复了!他只觉得刚才的一幕荒诞不羁,又觉得愤恨难平,只是拿出手机拨给Sophie:“亲爱,我过来接你!”他真是气坏了,气坏了!昨天晚上熬了一整夜,连一个礼貌的贴面吻都没有得到!

林薇安冲出大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巴黎最贵的十六区。朝身后错落有致的高级公寓狠狠地啐了一口!别让她再遇到他,她一定会拿鞋跟砸他的!

环顾四周,这富人区的环境是真正的好,一边是布洛涅森林,也是以前国王的狩猎场,另一边是塞纳河,推开窗,看到的就是巴黎盛世的景。

长空寥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绵绵细雨,林薇安走了很远的距离才找到地铁站。如果是在国内,她早就扬手拦的士了,但这是巴黎,人民币是要换成欧元用的,打一次出租车人民币都得上百元去了。好在巴黎的地铁便宜,星罗棋布只要不出站,一张票就到了。上午的时间车厢里人并不太多,沿线都是涂鸦,文字,符号,乱七八糟的画,她不得不佩服,有太多无聊的法国人做这件事了。到一个站的时候,上来一个弹电子琴的卖艺者,那是一首悠扬的法语歌,林薇安静静地听了会儿,但并没有掏钱出来。现在的她估计比他还穷。在巴黎,林薇安常会遇到乞丐,他们并不是乞丐的样子,只是会很友好地走到面前用英语问她能不能请他喝一杯咖啡。那个时候她就会假装完全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挥挥手,大步地走开。他们也不会不高兴,在身后祝她好运。想想,做乞丐也能做得如此优雅,也只有在巴黎了。

▲点击图片了解详情
*后续内容关注卫星号:每日情感故事,本文代号:35478



戳阅读原文,打开下一页


    关注 每日情感故事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