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传的故事 母亲的『破』碗

 

像这样一只平凡的碗,也能成为传家宝,我们平凡的人们,有什么不能呢?...





我家里有几只饱受诟病的碗,它们色泽暗淡,就像面容枯槁的老人,脸上星星点点布满了灰色和黑色的斑点。就这样的几只破碗,母亲却把它们当宝贝似的,曾一度令我怀疑,它们才是母亲亲生的!

我跟这几只破碗的恩怨要追溯到小时候。有一次,我吃饭时不小心把碗摔碎了,母亲把我屁股饱揍了一顿。当时我心里特不平衡,顺理成章得出结论,我的屁股还不如一只破碗!

自此,我对这些破碗的嫉妒油然而生。我曾多次试图谋杀那些破碗,但想想我的屁股又要遭殃,只好作罢。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咬牙切齿,恨不得连碗也吃掉。多年以后,每当看到那些破碗上留下了一些小缺口,我都怀疑是自己咬的,但从记忆里搜索,又没找到咬破碗的画面。这多少有些遗憾。

后来在外求学,只有放假才会回家,跟那些破碗交锋的机会少了许多,再加之母亲在这些破碗里盛满很多她平常都舍不得吃的菜肴,就这样,我和那几只破碗的恩怨,在母亲的调停下,也渐渐消弥了。

再后来,我在很多个城市颠沛流离,我脑袋里装满了工作、生计、前途、未来、事业、梦想之类的词汇,根本就无暇顾忌我与那几只破碗的恩怨,再加上我好几年才回家一次,我和碗的恩怨才暂时消弭。

图:母亲和碗


又好几年过去,老天爷扔给我几个馒头,我的命运迎来转机。这时候我家也从农村搬到县城。过年的时候,我买了一些新碗筷,趁母亲不在家的时候,装满了厨柜。我想,等她做饭的时候,打开厨柜一看,满满的明光可鉴的新碗,会很惊喜的吧。

而那些破碗,被我收拾起来放在杂物间里,一旦母亲接受了新碗,我就会将那些破碗毁尸灭迹。

结果母亲做饭的时候,发现那些破碗不见了,像丢了魂儿一样问我们,那些碗收哪去了——如果在我们小时候碰到这种情况,她肯定会质问我们姐弟四个,一言不合甚至还波及我们屁股,如今我们都长大成人后,她再也没朝我们发过脾气了。

母亲的那些破碗,自然是完璧归赵。此后橱柜里只留下两只破碗,其他都是新碗。两只破碗是母亲和父亲吃饭专用的,我们其他家庭成员用的都是新碗。剩下几只破碗,被母亲用红布包裹着藏在一个老柜子里。

这一度令我怀疑这碗会不会是古董什么的,还特意找个懂瓷器的朋友鉴定了一下,他说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碗,甚至质量还有些不过关,因为釉面磨损太严重,起了很多灰色和黑色的斑点。

几年前我在市里买了套房子,前几个月刚装修好,有一次母亲略带愧疚地说,儿啊,你们买新房,家里也没帮到你们什么,都是靠你们自己,我们都是这个命。当年你祖父分家的时候,我们家就分了十个碗,你父亲兄弟姐妹比较多,再加上家里本来就穷,也不怪谁。现在家里也没给你留下什么财产,也别怪……

我才知道,原来我家里的那些破碗,有这么个平凡的出身,其实芸芸众生里的大多数,不也跟那些破碗一样出身平凡么?

我当然知道,父母当年白手起家,拉扯我们姐弟四个孩子,即便如此,我们家还是村里第一个买电视机的,当别人家都在盖平房的时候,我家也盖了四间平房,当村里人纷纷搬往县城的时候,我家也在县城买房了……那些年,父亲在工地打工,他从不休假,一年365天恨不得做366个工;母亲在家,像男人一样,犁田耕地……

搬进新家的时候,我向母亲要了一只破碗,母亲说你要这碗做什么?

我说这是您留给我的传家宝呀。母亲眼睛立马湿润了。

我自然明白母亲的这些碗有很深刻的意义,但在母亲面前讲大道理,实在有点班门弄斧,虽然她没有上过学。

但我将来会给我女儿讲这只碗的故事,它告诉我们人不要忘本,告诉我们生活需要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来创造,告诉我们人活着不要怨天尤人,要自己努力……

我还要告诉我女儿,像这样一只平凡的碗,也能成为传家宝,我们平凡的人们,有什么不能呢?
后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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