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滚水泡馍岁月长

 

散文 梁孟华

滚滚长江东逝水，一碗滚水泡，淘尽多少农村父辈。狼吞虎咽卷席空，粗碗依旧在，不见桌边人。青茐顽小田埂上，惯看春播秋收。一碗滚水泡，落入英雄肚。多少桑田事，都付笑谈中。



滚水泡馍，用晋南话就是开水泡馍，几乎和我们现在城里的方便面等同，甚止比方便面更为方便:为了抢时间，赶进度，不误农活。刚从广袤无垠田地间下来的父兄们，来不及拍土，等不及洗手和擦汗，便梁山好汉般地坐在“低桌”旁,大喝一声:“娃他妈,端饭来”。同样因忙于田间事务而无暇顾及灶头的母亲们，便“店小二”一般，很豪迈地起出一只只粗糙大碗来，摆出一碟或者几碟小咸菜，端出几个或黄或黑或白的大馒头，一暖水瓶。或几暖水瓶的开水伺候着！父兄们便迫不及待地用粗糙的大手掰开粗糙的馒头，放入粗糙的大碗中，连通家的责任吸吸溜溜地吃入粗糙朴素的胃中……



凡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几乎没有没吃过“滚水泡馍”的。在吃的同时，难免耳畔响起“革命教育伴奏曲”:看看某某某家的娃，因为在城里工作，吃得开，混得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油水多，看看人家那方脸大耳还有将军肚，走到哪里都气派！你不好好学习，将来考不上大学，端不上国家铁饭碗，吆一辈子牛屁股，吃一辈子滚水泡馍……于是，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泡馍”生涯中，我的青茐岁月也是被“泡”大的！从小学、初中，甚止高中。我总是不离不弃妈妈给我用蓝绿相间格格粗棉布拉成的大袋子，那袋子很大，足足装得下十二个大馒头，一只大青洋瓷碗，一罐头瓶密度很实的“芥菜、红薯杆、辣子炒葱或酱豆”。那布袋经常垂在我的屁股上，摇摇摆摆地和同村孩子，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嬉笑着，打闹着，沿着乡间小路奔向儿时的学堂。取下的馍馍是要放在寝室里，那时的寝室中间一个过道，两个大通铺南北相持，一个通铺可容纳二十人，一字排开，各人在自己铺盖的墙上面钉个大铁钉，挂好自家的馍袋。那时一袋馍一瓶菜要完成三天的光荣使命，不能吃得太快，太快了容易拉下“饥荒”，剩下一两天的日子清水寡汤不太好熬;吃的太慢又容易发馊浪费。所以，一瓶菜，七八个馍要得会巧妙安排，科学布局。每逢星期一或星期三便是取馍的日子，一旦放学铃响，同学们便潮水般地涌出教室，走向寝室，拿着空瘪的袋子回家取馍。等到下午上学的时候,莘莘学子们便从附近四面八方的村庄又背着馍袋潮水般地涌来，蔚为壮观……那个年月，真如路遥《平凡世界》孙少平的生活再现:每月开水灶七分钱，食堂免费“溜馍”，除了偶尔喝些灶上的米汤，吃些灶上的面食外，大多时间都是开水泡馍。都是农村孩子，谁也不笑话谁，从食堂领回自家馍，把洋瓷碗或罐头瓶一字排开摆放在炕沿上，场面盛大犹如一个农家母亲爱心展览会，从馍的黑白程度，菜的油水多少，荤素成分的展示，条件好的差的立判分明。大家或站在炕下，或蹲在掀开铺盖的炕上，端着“青水白玉汤”，把馍掰开揉碎放进去，挟几根芥菜或腌的韭菜放进去，美其名曰:青龙过江;或放几勺鲜艳的葱花进去，戏称:牡丹花开或雪中腊梅。不管怎样，只要看着飘在上面油花的星星点点，我们便异常开心！你挟我一筷子菜，我吃你一块馍，谈论着女生，评价着老师，议论着考题，就着“xyz”、勾股定理、唐诗宋词、物理化学分子，连带清贫的青春岁月，一碗碗开水泡把一个个农家子弟送进了一个个高等学府。如果不信，你可以闻一下，无论他们当多大的官，混得再好，吃得再开，一个饱嗝，满嘴都是咸菜开水泡馍味……

水煮春秋，农村的岁月更是用“滚水泡馍”泡出来的。无论春夏秋冬，无论田间地头，无论堂前屋后，只要有劳动的场面，只要有汗水的溢出，便有“滚水泡馍”的市场。春季，百花盛开，破土开犁，一个鞭花炸响，一幅春耕图便如画展开！新土一但如浪花般在田间翻卷开来，一个老农的梦想便笑靥如花，闻着大地的气息，即使过了饭晌，又怎么舍得离开。于是，老牛在田间吃草，老农在地头就餐。一碗滚水泡馍，一碟油辣子过后，如神力倍增，老牛步伐轻快，老农干劲更足！夏季，五黄六月，绣女下床，为了抢收三夏，确保小麦颗粒归仓，“滚水泡馍”成为夏收战斗中最受欢迎的“军粮”，解渴充饥，简便食用，树荫下，麦垄中，晒场上，农人们站如松，坐如钟，蹲如钉，一碗“滚水泡”，多少田园中。秋季，瓜果飘香，五谷丰登，蛙声一片农家忙，粮棉地里说丰年！农人们狠不得把一天掰做两天用，晨起风霜重露忙收割，晚归夕阳西下赶播种。星星点灯，回家用缮，常常是几个大小伙子，甩开臂膀，鼓着腮帮，大葱大蒜就着开水泡馍“愣松”吃！常言说得好:能吃就能干！当村里传开了，某某某昨晚喝了几暖壶水，“敌”了五碗馍，都能引来一片啧啧赞叹声。冬季，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春耕夏耘秋收冬藏，“滚水泡馍”    过后尽开颜。一碗“滚水泡” ，多少辛酸味，装进了峥嵘岁月，吃尽了个中苦辣，四季风光各不同？







农闲下来，“打胡基”，彻土墙，盖屋厦，愽悦版筑，又怎能少得了“泡馍”片断？后经演绎，由滚水泡馍到了西红柿泡馍，麻辣豆腐泡馍，羊肉泡馍……应有尽有！

说实话，滚水泡馍没一点营养，把我少年的胃也吃坏了，身材长得跟豆芽菜似的，面黄饥瘦，没一点男子汉气魄，怎么看都像解放前的人！直接影响我找对象谈恋爱干事业！但是一碗滚水泡馍却让我吃出了劳动人民汗水中的盐碱味，父辈们的朴素品质！虽然现在在城里，油水重了，肉类多了，害得每天都在减肥，每天都在找“大嫂面汤煮馍馆”！我就不由得异常怀念父辈们滚水泡馍波澜壮阔的大时代来！每次面对滚水泡馍，那清水那油花都能折射出父辈沧桑的脸来，都能听到他们集体劳动时雄壮的号子声……

关于我：

面对流俗保持清醒，面对庸俗坚守个性，面对世俗敢于突破，面对泛滥敢于摒弃，从而高扬精神的旗帜，做一个千万人中独特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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