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母亲节,怀念当年娘烙的香酥大煎饼

 

怀念母亲烙的煎饼,烙进了浓浓的母爱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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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读书那几年,每次返校,同学们大都带点家乡特产,彼此分享,尝个新鲜。福建的广东的,坐车到校要三四天,带的是干果。青海的内蒙的,大块的牛羊肉有时味道都变了,还啃得津津有味。新疆的,当然是葡萄干和莫合烟。

那时,我常带的就两样:煎饼和洋河大曲。煎饼,是母亲烙的小麦煎饼,味道好,有筋道,没吃过的同学要用力才咬得动,嚼得烂。洋河大曲,产自家乡南边的泗阳洋河镇,清香悠长,1979年被评为全国八大名酒。



有一年春节后返校,宿舍同学喝着江苏的洋河和陕西的西凤,醉倒了好几个。醉中,陕西老大哥深夜难眠,激动地讲起了往事和恋情,令我们几个青涩少年神往不已。

家乡在苏北一个叫“炮车”的小乡镇。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之前,还以面食为主。面食的种类有馒头、面条、卷子、包子、饺子、朝牌、煎饼等。由于粗粮细粮皆可烙制,且易于存放,食用普遍,煎饼是最具特色的地方食物。

推磨、烙煎饼,必须使用石磨、鏊子两种工具,经过磨、烙两道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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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磨,也称硙,一种把麦、米、豆等粮食碾压成粉、糊、浆的机械装置。传言石磨为鲁班发明,至少出土的汉代文物中已经有了石磨。

石磨用粗粝坚硬的花岗岩锻造。两扇扁圆柱形的磨盘,上盘正中凿有流入粮食的竖孔磨眼,正面或侧面还凿有安装转动石磨的磨棍或磨架的石孔,下盘固定,两盘之间通过磨膛、铁铸的立轴相连接,磨盘相合的那面凿有一道道高低起伏的棱槽磨牙,以便转动时研磨粮食;磨盘下有磨台,可用石头做,也可用水泥砌,磨盘与磨台之间是磨槽,以承接磨好的、从磨盘间流出的面粉、面糊、豆浆等半成品。



还有一种上面碾子、下面磨盘的石磨,主要用来磨面,常常出现在西北、北方农村生活的老电影中,但家乡似乎没有。

还有一种小个的石磨,一个人用手柄就可直接转动,现在有些人家还摆着这种小磨,偶尔磨磨豆浆,尝个新鲜。大的石磨,就需要使用畜力、水力,或者一至二人抱着磨棍推动,日复一日地转圈推磨,确是一件苦事。王安石《拟寒山拾得二十首》曾咏:“作马便搭鞍,作牛便推磨。”但怎么也想象不出庞然大物的牛围着磨道转圈子,家乡倒有用驴子推磨的,前提是必须用布蒙上驴子的双眼。



石磨可以用来磨面,也可以磨糊糊、磨豆浆做豆腐、磨芝麻榨香油等。家乡的石磨主要用于磨烙煎饼的糊子,磨面一般用电动轧(磨)面机。那时,大人白天干活,推磨、烙煎饼一般在夜晚或凌晨。

推磨不需要太多的力气和技术,只要掌握投放粮食的频率和转动的速度即可,所以这活往往是男女老少齐上阵。春秋时节还好,冬季天寒地冻,露天推磨并不轻松,磨几十斤的粮食要一两个小时,不知转几万圈。为了消磨烦扰,大人边推磨边讲些民间故事,有时还要辅以烙一个鸡蛋煎饼的物质刺激。



我国晋代就发明了水力石磨,但一马平川的家乡一直以人力推磨为主。70年代后期,电动石磨出现了,开始把人们从年复一年、圈复一圈的推磨劳动中解放出来。只是,电磨转速快,面糊热,筋道也差些,恋旧的人家还是保留了人工推磨的传统。

磨糊子、烙煎饼的粮食,最好的是小麦。小麦属于细粮,烙出的煎饼白而香,富营养。如果适当加点玉米,韧中透酥,麦香中夹有玉米的甜,别有一种风味。不过,过去小麦产量低,可磨的多是玉米、山芋干、高粱等粗粮,有时还可加点大豆、大米。磨前,一般将粮食泡一会,软了易碎。特别是山芋切片晾晒而成的山芋干,粗粮中的下品,必须洗净泡软了再磨。

石磨和鏊子是生活的基本用具,那时几乎家家院子里一盘磨,锅屋(厨房)一张鏊子,好的石磨、鏊子可以使用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石磨使用一年半载,盘面上的棱槽磨平了,就要请石匠用钢凿凿深,名之曰锻磨。磨完糊子,还要把磨盘竖起来,用刷子把槽里的粮食扫出来,否则时间一长变馊发霉,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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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好了一两大盆或大桶的糊子,下面更苦的活儿就是烙煎饼,这一般由女性来做。

煎饼是在圆圆的热鏊子上烙的。烙煎饼的鏊子为生铁铸造,铜锣状,厚约半指,直径 1米左右,中心稍凸,三条腿。农村一般用麦秸、稻草、玉米秸等做燃料,鏊子就平放在地上,下面烧火加热,用时还要在鏊子腿下垫上砖头瓦片,以增大燃烧空间。鏊子也可架在锅台上,用煤炭做燃料,台下连接风箱。煤炭火力旺,但凭证供应,农村少用。



坐在鏊子前烙煎饼,实在是一项又苦又累的技术活。

首先,鏊子要烧得温度适中,冷了粘,热了焦。

其次,煎饼无论是摊是滚,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用一种竹片做的细长如宝剑状的煎饼劈子,或者用手,把面糊摊抹、滚成整张煎饼,且饼薄如纸,厚薄均匀。

第三,烙好后,用煎饼劈子把整张煎饼从热鏊子上揭下,反放在筐里或拍子上。

第四,烙煎饼的前、中、后过程中,还要根据鏊子使用状况,用多层白棉布缝成巴掌大小的油絮蘸上豆油,擦拭鏊子,使鏊子油光,否则煎饼容易粘连。

此外,鏊子旁放一小盆水和刷子,随时清洗煎饼劈子;鏊子下面放一把铁做的火叉,翻动柴火,保证火候均匀适中。



原料不同,烙煎饼也有摊、滚等不同方法。一般而言,小麦粘性大,糊子稀,舀上一勺,放在鏊子中间,热气四冒,用煎饼劈子由内到外顺时针快速摊成鏊子大小的薄薄的饼,片刻,熟透微焦,揭起。玉米糊一般也采取摊法。山芋干糊松散,不能摊,要抓起一团厚厚的面糊,双手在鏊子上快速滚成煎饼。

以上烧火、摊滚、揭放等动作都只是一个人完成,手眼要配合协调,速度要快慢适度,一气呵成。特别是夏天,外面热,鏊子前烟熏火燎,更热。电视或网上有时展示两三个人合作烙煎饼,那种忙乱、笨拙的动作,乡民定当笑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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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饼烙好了,要折叠存放。叠煎饼的基本方法有二:一是先对折成半圆,再对折成扇形;另一是从四周向内折四次,成正方形。然后,放在高粱穗秆、藤条等编成的拍子或圆筐里。为防干裂,再用布笼上。冬天,煎饼可存放很长时间,夏天也三五天不坏。

煎饼的吃法很多。通常是卷上各种菜肴,如同京城的荷叶面饼卷烤鸭片一样。最好是有辣椒的炒菜,如辣椒炒小鱼、辣椒土豆丝、辣椒鸡蛋、辣椒炒咸菜、辣椒肉片芹菜、馓子油条等。

简单的,抹上点豆瓣酱、辣椒酱,卷上一根大葱、一把韭菜、几个辣椒或几根咸菜,也吃得口角生香。将荠菜、韭菜等蔬菜与豆腐、辣椒、肉末等料切拌好,包在煎饼里,成长方形或正方形,放在鏊子或平底锅上加热,名曰搨煎饼,煎饼和菜的香味交织在一起,想想就馋涎欲滴。



牙口不好,也可将煎饼在稀饭或开水中蘸着、泡着吃。烙煎饼时,如果在快要烙好的煎饼上摊上一两个鸡蛋,类似于京津等地的鸡蛋煎饼,更是孩子们梦寐以求的美味。

北方很多地方烙制的薄饼都称为煎饼。煎饼据说最初是诸葛亮在行军途中发明,在孙刘联合抗曹时充当军粮。东晋王嘉《拾遗记》、南朝宗懔《荆楚岁时记》中已有“煎饼”一词,因没有制作方法和实物发现,不知是不是今天的煎饼。不过,1967年在泰安市省庄镇东羊楼村发现了一份明代万历年间的分家契约,明确载有“鏊子一盘,煎饼二十三斤”。清代蒲松龄的《煎饼赋》,叙述的煎饼制作方法,与今天已完全一致。

据我所见,江苏的徐州、连云港以及新设的宿迁这三地基本上都吃煎饼。此外,山东大部分地区特别是南部的临沂、枣庄等地,以及河南、河北等地也有煎饼。不过,家乡的煎饼个大,筋道,味足,而京津街头的煎饼果子、市面上的山东煎饼皆不可同日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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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乡,过去评价女性特别是农村女性,除了劳动、持家、孝顺等一般的标准外,还包括烙煎饼、纳鞋底等生活技能。那时小大姐(当地对女孩子的称呼)说婆家,媒人必得讲:“这小大姐煎饼烙得可好啦!”所谓烙得好,无非就是煎饼软硬适中,香而软;厚薄一致,薄如纸。

因此,烙煎饼通常是女性的活,男人一般不干。女孩子从小就要学烙煎饼、纳鞋底,好像不会这些长大后就不好嫁人、没法过日子似的。



我的母亲就是一个家里家外样样拿手的农村妇女。那时候,母亲在田里劳累一天,夜里还要推磨、烙煎饼,冬天履冰踏雪,夏天汗流浃背,还有烟火腾腾的熏燎。后来,母亲因病过早地离开了我们,一定是操劳过度的结果。

八十年代以后吧,大米开始部分替代面食,电磨逐渐淘汰石磨,许多人家已经拆了石磨,烙煎饼越来越少了。想吃,街面上有专门卖的,不必自己动手。现在的煎饼,磨与烙全由机器完成,省了许多气力。



煎饼,不仅是家乡文化的一种象征,更是家乡母性的一个符号。外出学习、工作,远离家乡后,家乡的许多食物很少见到、吃到。父亲曾告诉我,南京的山西路、北京的前门外都有卖煎饼的。我也曾跑去找过,但没有发现。

前几天,有朋自家乡来,捎来一些煎饼,吃着也还不错,但总感觉没有母亲手工烙出的煎饼香。朋友说,我也很怀念手工煎饼,那不光是煎饼,还烙进了浓浓的母爱在里头。



朋友还说,最近徐州滨湖花园步行街有一家饭店要开业,叫“雁谷坊”,专营手工煎饼和水磨豆腐,就是为了让像你一样恋旧的人释怀。下次你回家,一定带你去吃!

听了,心里便对“雁谷坊”多了一分想往。



(图片来源于网络。编辑:戴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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