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思的童话:朵朵的天空

 

一朵、二朵、三朵,    天空可以一朵朵地数吗?    不可以的。    天空是,    一片、二片...



一朵、二朵、三朵,

天空可以一朵朵地数吗?

不可以的。

天空是,

一片、二片、三片的啊。

那为什么它叫,

朵朵的天空?

在一处从沒有人到过的悬崖上,在岩壁的隙缝里,有座小石头房子;里面生长着一朵淡紫的花,花朵上坐着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叫朵朵,在还沒有人给她取个好听的名字之前,她一直就叫朵朵。而那朵淡紫的花,也沒有名字,她对朵朵说,是她生下了朵朵,所以她就应该叫妈妈。

妈妈累了,想睡时,就会闭起花苞。于是,朵朵也必须跟着睡觉。

妈妈醒了的时候,她就会张开花苞。这样,透过那里仅有的一扇小窗看进去,就会看见朵朵静静坐在一朵淡紫的花上。

妈妈对朵朵说:“朵朵啊,妈妈一个人带你很累的,所以妈妈希望你是一个听话的女孩。”

朵朵很听话,虽然有时心里也不大愿意。

妈妈接着说:“如果朵朵是一个听话的女孩,她就会知道,妈妈不允许她从小窗往悬崖下的山谷看。”

朵朵问:“为什么?”

“因为那样很危险!”

朵朵还不知危险是什么。但她知道妈妈说的危险就是不允许她做的事,所以她从不会向山谷下看。

“那么,”朵朵说,“我看看天空,您不会生气吧。”

“当然,如果你喜欢的话,其实那也没什么可看的,你最好多化点时间好好睡觉,那样才能快长大。”

妈妈叹了口气,因为她在一面小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脸;自从有了朵朵后,她发现自己正在一天比一天的僬悴。

窗下的山谷是深不可测,底下住着四个女巫,她们一起打理着一片小树林。

第一个女巫出来,带着她的大扫把,将树林打扫了一遍。这样,春天就来了......春天在山谷的样子,朵朵看不见。不过在春天里,妈妈用她身上的颜色,给朵朵做了第一件花裙子。朵朵第一次照了妈妈的镜子,镜子告诉她,现在她比妈妈漂亮了。

一个巨人,从山谷里站起来,将他巨大的脸对着朵朵的小窗子,他对朵朵说:

“你看见了吗?当然,我不是让你盯着我的鼻空,虽然它挂着瀑布,但这也不值得看的。你看看我的眼睛,是蓝色的湖水,你看见落在我眼里的那只天鹅了吗?今天,她刚给我跳了一支芭蕾。还有我的帽子,现在上面所有的藤子都绿了,开满了小花,这是我的帽子花园啊。仔细看,那座拿所有鲜花来装饰的城堡,我的小王子与小公主一直生活在那里。”

第二个女巫出来,她清理了一座小火山,她把里面的积灰一点点掏出来,再一捆捆地堆上柴禾。这是一件相当费力的活,于是她又雇了一位扫烟囪工。那支高高的烟囱,高到朵朵的石头房子前。那位黑黑的扫烟囪工看见朵朵,不好意思地顶了顶帽檐,他在烟囱上工作太久了,以致鸟儿夫妇都在他帽檐上筑了巢,他说:

“这位漂亮的小姐,我建议你关上窗子,希望我的活没给你造成太多的不便。这活很脏,但我必须在今天干完它,这样我可以得到一个金币。我要用它,给我女儿买件花裙子,她长得与您一样可爱呐。”

扫烟囪工在烟囪里扫出一堆堆灰,这些灰在空中形成朵朵乌云,在一个黎明将至时飞走了。接着中午下了一场雨,将烟囪洗得白白的。女巫在下面升起了火,一朵朵烧红的云冒出来,在那个傍晚升到了天边。

这是个夏天,妈妈给朵朵洗了个澡,扑了一身花粉,可以防菲子。夏天有点热,但空气中充满着果实熟了的味道。

第三个女巫出来,她拿着一把大剪刀,风一样快的剪刀,她喀嚓喀嚓将树林都剪了一遍;树木都变得光秃秃的,可以看见很多啄木鸟的树洞房子,那也是树木的耳朵啊,这样它们就可以清楚听到远方溪水的声音。地上已铺满了秋天的落叶,我们可以听到小矮人踩在叶子上的脚步声;沙、沙沙的声音。一个树枝上,还剩有最后一片叶子,它胆怯地在风中发抖,它一直是片不起眼的叶子,连女巫都疏忽了它,忘了把它当成一片成熟了的叶子,剪下来交给泥土。

它想,我或许永远不适合落下来,正如他们嘲笑的那样,我长不大,而又太天真,我总是有与年龄不符合的梦想。

这时,一阵风轻轻划过,那片叶子就掉下来了。它在空中慌乱地张着手乱抓,希望能抓回一个树枝,可风已把它越托越高。这是秋天里唯一沒有落在地上的叶子,它在空中渐渐学会了飞翔,或许它年轻得还没有意识到这点,或许它还在想它应该和其他叶子一样落下来。

这个秋天,朵朵明显长大了一点点。她也可以听懂妈妈讲的那个飞翔木屋的故事了。

最后一个女巫出来时,她看见第一个女巫抱着大扫把,坐在墙角打瞌冲。第二个女巫已熄灭了火山,桌上摊着一堆吃剩下的食物,伏在桌子上睡。第三个女巫,在剪子不小心剪到自己的脚趾时,才会惊醒一下,但又很快抵不住疲惫,合上了眼。第四个女巫,于是就从天上摘下了很多朵细细的棉花雪,赶紧缝制了一床大雪被,把整个树林都盖了起来。

这是一个冬天,一个山谷都在睡觉。

冬天,外面很冷,里面很暖。朵朵睡在冬天的里面,在妈妈的花苞里,妈妈放着一个暖炉。可朵朵不知道,她的妈妈睡在冬天的外面,很冷很冷。渐渐冷得失去了颜色,一点一点地枯萎了......



一个早晨,一阵刺骨的风冻醒朵朵。朵朵发现自己坐在冰冷的泥土上,妈妈却找不见了。朵朵的妈妈不见了,朵朵急得哇哇哭。她的哭声引来了一只路过的大鸟,这是一只绿色硬皮封面的书鸟。书鸟朴腾着硬皮封面的翅膀,停在朵朵的小石头房子旁,好奇地从小窗里伸进头,书鸟整了整它小眼前的眼镜,问:

“哭什么啊?”

朵朵擦擦鼻涕说:“妈妈不见了。”

书鸟“哦”了一声,“这我得仔细帮你查查,一切童话的故事,作者都编得毫无根椐;这让人查起来沒有一点头绪。而且一个小孩丢了妈妈,这在童话里很少见。”

书鸟从一个遥远王国来,那个王国沒有一片森林,一切都是大理石造的。国王住在一座冰冷的大理石宫殿里,他下令在宫殿的旁边,造了一座世界最大的图书馆,他说这样可以显得他很有文化。不过他从沒有看过那里的一本书。国王觉得他的王国只要有一座图书馆就够了,而那些书只需要干干净净地排在书架上,象他统治的军队一样,必须一丝不苟整齐地排成队列,他觉得这比这些书有人看更重要。他派了一百个不识字的士兵守卫管理着图书馆。国王总是很忙,他每天必须检阅一次军队,再数一遍他宫殿里堆放着的金币,举行起码六次的国宴,并欣赏三次以上的歌舞与杂耍......国王很忙,他的大臣们自然更忙,更别说他的子民了。所以,整个王国最闲的是一群孩子,但却不被允许进入图书馆。

书鸟说,这是一座陈列着无数本崭新的书,庞大的图书馆。每本书都被一尘不染地安排在漂亮的,有玻璃门的书柜里,从没有被翻动过。那里的每本书都有飞翔欲望,这让它们一本本地变成了书鸟。有一天,王国里发生大地震,图书馆被震塌了一面墙,书柜的玻璃门被震碎了,那一百个士兵则被吓得钻在大书桌下发抖。而我们书鸟,一下子的哗啦啦地从书架上下来,呼啦啦地飞上了天......

这以后,那座大图书馆就成了一处遗迹,现在你还可以看到巨大的大理石石柱与华丽的构件,可以想见往日的金碧辉煌,但那已没有书了。书鸟顿了顿说:“它们都象我一样,飞走啦。”书鸟接着说,“一本你不想翻动的书,你就没权利一直拥有它......”

朵朵见到的是一只轻快又抒情的书鸟,它没有哲理的深奥、悲剧的悲伤,或者是科学严谨的说教。此刻,它正扭过头,用它长长的喙嘴在身上翻动书页,翻到98页时,他说:

曾经有一只白炽灯一样亮的夜鸟,它来自遥远的仙女座天空,它衔着一粒花籽般小的婴儿。它经过了一个山谷,它在山谷上的悬崖隙缝里,看见住着一朵淡紫的花的小石头房子......

书鸟对朵朵说,你的故事大概就这样发生,当然它还远远没有结束。我只是大约知道,那朵你叫她妈妈的花,可能并不是你真正的妈妈,你的妈妈也许她还在遥远的仙女星座上;你也不必为一朵妈妈花太悲伤,因为一朵花只为美而活,当她觉得自己不美了,她就会消失一次,她消失一次,是想再再美的开一遍。

朵朵听不明白;这只书鸟说得有点复杂了,虽并不深奥。但朵朵很快忘记了找不见妈妈的悲伤,现在她把所有的注意力和兴趣,都集中在这只奇怪的鸟上。朵朵爬出窗口,爬到了书鸟巨大的书背上,她也学着开始用小手胡乱翻动起书页......

刚巧翻到中页,一座精致的彩色小纸屋,就弹了出来。这可是比石头屋更漂亮的房子啊,朵朵很高兴地爬了进去。

风开始将书页翻得越来越快,发出叭叭响,书鸟一鼓劲,羽箭一般飞向了天空,飞得越来越遥远,远远的在空中留下一行淡淡的字迹。



朵朵看到的天空,有一千朵云;这不是一个很确切的数字。朵朵还只能掰着指头从一数到十,她觉得十之外的数就是很多,而一千的意思是很多很多。书鸟说,这是一千个大人住着的一千朵云,他们每人有一盏灯。当一千个大人同时将云点亮,这将是一个真正的白天。一个真正的白天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啊,可朵朵看到一些云总是黑着,而另一些总会亮着,当一些云刚被点亮,而另一些则正被熄灭。所以我们从没有过真正的白昼,我们总是从这边的黑夜看到了那边的白天,从那边的白天又看到了这边的黑夜。

这有多么矛盾与混乱。

可朵朵只会盯着一朵云,她说:“那是一朵乌黑的云。”

她以此让自己乖乖地睡了一觉。

睡够了,揉揉眼,再看着一朵亮着的云,她说:“是亮着的云。”

她就高高兴兴地醒了。

这样,她就可以想睡就睡,想醒就醒,我们拿她一点都没办法。

可书鸟会说,天空远比她想的要复杂的多。比如天空中还有一架巨大的风车,在它转得飞快时,会刮起一阵阵大风。风吹得书鸟摇摇晃晃,象快散了架。书鸟在呼呼的狂风中,大声喊:

“快关紧门窗,抓住床沿,我要快速地向上飞!”

书鸟飞到的天空,只有一架大飞机才到过。那里一切都如此寂静,天边是粉红色的,一架巨大的摩天轮在远处,没有声响地,在缓慢旋转。这里的海也是粉红色的,只有一个老人,他划着小木舟。他在海上撒下网,尔后静静坐在船头,一下一下地把网收上来。他就是这样从年轻一直到老的,时光也一直这样在他的网中蹦跳,又逃脱。

他并非没有所得,因为他的天空,一切时光都为他放慢了脚步。

朵朵碰见一个风筝,风筝问朵朵:

“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朵朵说:

“不知道,所以我们会去很多很多地方。”

风筝说:

“我一天只去一个地方,昨天我在一处小山坡的上空,今天我在一个公园的上空......”风筝接着说,“我和一个男孩是好朋友,他跑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哦。”

“嗯,今天我们就一直呆在这。”

“为什么?”

“我要将这里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他,这需要一天的时间。在这里我感到很幸福!”

是的,有个好朋友也是一种幸福。

朵朵问书鸟:

“我们也是好朋友吗?”

书鸟说:

“这当然,他们之间有根线,我们之间有本书,朋友不只一种方式。”

朵朵也感到了幸福。



朵朵将小手伸到窗外抓住了一只气球。朵朵听见一个地上的大男孩粗着大嗓门对她喊:“把我的气球给我丢下来!它是我的!!你是聋子吗!?它是刚从我手中逃走的气球。”朵朵没有理睬,朵朵把气球放走,朵朵看着气球躲进了一堆蛋糕云里。

“他是一个蛮横无礼的男孩。”朵朵说。

很多东西是互不相属的,能够拥有的也无需去占有。

一位狮子座国王坐着他的彗星马车,迅雷般地划过天空,云彩纷纷躲避。他的身后跟着尾巴似的,一长队仆从,仆从对他说着一大堆好听的话。国王的马车,差点撞了书鸟,可他只是呵斥一声,就飞驰而过。

朵朵说:“这是一位傲慢的国王。”

也许他拥有一大片天空,可他偏见得只能看见自己。

远方,五百朵云同时暗了下来,五百朵云上的大人,叹息着睡了。他们的时间总是这般短促;白天短得刚刚够他们睁开半只眼,夜晚也只叹息一声就会过去。朵朵在心里心疼着,她心疼着他们,是因为她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令人心疼。原先的一切都很简单,一朵云,一盏灯;一次白天,一次黑夜。这中间可以停一下,做点别的事。比如去买朵花,买点糖果,讲点故事,聊聊天,喝杯茶......但他们总是固执地以为都很忙,忙得一下子没有了时间,一下白天一下黑夜的,甚至忙得不分白天黑夜。所以朵朵总会看见一些天空,亮一会,马上暗一会,有时又不明不暗。

“它们是奇怪的天空。”朵朵这样对自己说。

五百朵云暗下去,就有五百枚星星从云上挂下来。一个巨人,不断地从这朵云跳到那朵云,去摘星星。他将星星摘下来放在他的口袋里,却忘了他的口袋正破了个洞,星星从它的口袋中又一枚枚棹下去了。那天晚上,很多地上的人都幸运地捡了一枚这样的星星,他们都因此成为富人。

朵朵笑着想:这真是一个贪婪的巨人。

但它却从没有因为贪婪而富有。



这边五百朵云暗下去,那边五百朵云却亮了起来。但这次,这五百个云上的大人太累了,他们同时睡着了,因而忘记了赶紧把灯又熄灭。五百个在白天睡觉的大人,让这个白天变得很长。长得有时间下一场雨,生长一片影子的森林;朵朵看见森林上空架着一条飞虹,它有七种颜色。书鸟说,这是天上的虹街啊,它很难见到。

虹街上只有七个小矮人开着七间店铺。它们是红色、橙色、黄色、绿色、青色、蓝色、紫色的店铺,七个小矮人分别卖着七种颜色的糖果;书鸟说,这是仙女的糖果,喜悦的糖果,一个节日里才有的糖果!

虹街上挤满了逛街的小孩,他们从一个遥远的夜晚,在一张温暖的床辅上赶来,还来不及脱下睡衣呢。他们兴奋得跳着笑着,一群一群围在店铺前,手里拿着自己画的纸卷,嚷着向小矮人购买糖果。

小矮人热情招呼着:

“排队!别急,每人在每间店里都能买到一颗糖果。”

小矮人自豪地介绍,这可是仙女的糖果哦,买到七颗,就等于买到了全世界所有颜色的糖果。它的味道是喜悦的味道,你心中藏着怎样的喜悦,它就是怎样的味道啊。

朵朵与书鸟走在虹街上,他们的胸膛里也充满喜悦,忍不住地笑出来。这份喜悦是如此甜蜜,以致空气都甜丝丝的。他们与那些小孩一样,手里都紧紧地捏着七颗小小的糖果,它们是如此珍贵,没有一个人想吃了它们。

他们走过的虹街,渐渐在身后,一寸一寸地消失。不远处,一朵奶酪色的云,一层层叠起来的象一块大蛋糕。上面插着彩色的纸风车,点缀着红樱桃,所有从地上逃上来的气球都飘在那里。一个身上插满着糖葫芦的稻草人,在跳着滑稽舞,它不断地逗乐了小孩子。于是,欢笑声一阵阵响起,愈来愈多的笑声,让那架巨大的摩天轮,开始转得越来越快,快得与空气摩擦出火光,火光越转越大,转成了一盘通红的大太阳。终于,架不住地“怦”的一声爆响,天空中刹间爆满了闪亮的爆米花,一种还散着朦朦热汽的奶油味,顿时在空中扩散。每个小孩都闻到了啊,他们跺着脚在尖叫......

这是张节日里的天空啊!

小孩子欢乐的尖叫声,能一直传到十亿光年之外。连在乌云上沉睡的那五百个大人,也被惊醒了,他们赶紧又熄灭了云,可他们却再也睡不着了。天空一下子暗下来,有些却一下子由此变得更亮。

“一个节日的夜晚,它总比白天更亮。”朵朵高兴地说。

由远渐近,一阵风琴声从遥远的天尽头传了过来。一种肃穆的氛围开始感染了整个天空,一株巨大的圣诞树,它就象珠穆朗玛峰一样,矗立在天地间,十个红帽子老人架着驯鹿从天空划过,地上所有教堂里的钟声也开始响到天上。

这样持续了很久后......

朵朵看见一头蓝色的鲸,慢慢从云堆中游出来。这是她见过的,唯一的一头微笑的鲸,透体发亮。它吐出一个个水泡,水泡裹着一个个小孩浮起来。巨鲸温柔地将水泡一个接一个含进嘴里,然后就慢慢沉入一片茫茫夜色里。

天空重新安静了下来。

摩天轮也咯吱咯吱停了下来,停成了一轮月亮,安静地挂在天空。

也许这片天空适合被忘记吧,因为它美得只能被梦见。朵朵安然的在书鸟背上的小屋中睡着,书鸟也将头埋在翅膀中睡着了......

嘘------一切都要小声再小声点。

因为一切都在睡。



那片天空中,狮子座国王的马车,又一次从天边哒哒走过,一长队仆从跟着他垂头不语,他刚刚被射手座的国王打败。

这一下就过了七十六年。

朵朵说,七十六年,有多少人老了,又有多少人开始年轻。

只有时间每次都会是新的。

朵朵在一片崭新的天空中醒来,这是片小小的牧场,光芒的牧草,亮得刺眼的绵羊,还有一个吹着牧笛的少年。朵朵挥挥手,那片牧场就飘到了远方。

朵朵想,远方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书鸟说:

“远方啊,就是你一直向前走的地方。”

朵朵说:“那么远方一定有很多的相逢与告别吧。”

朵朵第一次感受了忧伤。

朵朵在一片夜空,摘了很多美丽的花,将它们插满小屋前,空白的书页上。可它们一下就都又消失不见了。

书鸟说:

“它们是被地上的人,在一个节日里遗弃在天上的花朵。”

是啊,因此再也无法再次绚丽开放。

这是朵朵第二次感到忧伤。

于是,天上一个皇后的花园,将被荒芜一次。一百个花匠会被皇后下令,再砍一次头。

如果,一个人完全长大,需要一千零二次忧伤的话。那么,我是否可以只长得两次忧伤这么大。朵朵这样想。

这是片没有色彩的天空,只有冰川般巨大的云,矗立在四周,雪花纷纷落下。

朵朵在雪中,经过一座宏伟的圆形剧场,剧场里只有一个魔术师;他从一只魔术箱里变出一条鱼,很快就游走了。他拎出一只兔子,一下蹦走了。他拿出一只鸽子,那只鸽子只在他肩上停了一小会儿,就飞走了。他甚至从魔术箱里赶出一头巨象,也很快消失不见了......

朵朵问:“它们都回到你的魔术箱里去了吗。”

魔术师没有回答,他是个沉默的魔术师,就象有些天空,它是永远沉默得象迷一样。



是啊,注定沉默的地方,将是永远沉默的。

就象那条亮蓝的河,搁在遥远的宇宙中,它丰盈的蓝色与缓缓流过的水声,让一切都变得如此宁静。河面上所有星球都在静静旋转,似一处无人的午夜场里的旋转木马。

朵朵将脚伸进蓝色的水中,一滴滴水晶般的水珠在她脚边跳跃。书鸟在旁边,用它的长喙梳理着羽毛。

他们没有说话。

河里,无数闪光的石子,似乎都有一张天真的孩儿脸的样子。

一列光芒的小火车,吐着彩色的水泡,沿着河面安静驶来,它挟起的微风,从远渐近地让岸边的芒草,一丛丛的开始摆动......

火车慢慢在朵朵的脚边停下来,朵朵看见车窗边一个漂亮的小孩向她挥手,朵朵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飘落在小火车里,朵朵从小火车里望向窗外;火车又开始开动,窗外的书鸟也已翻动着翅膀,向火车身后的夜空飞去。

这是个相逢和告别都不声不响的天空。

或许,我们的人生,有时候也可以象书鸟与朵朵那样。相逢无需刻意,告别也不用说再见,象个故事。

火车越开越快了......

火车开始离开河面,向更深的天空驶去,驶入一条漆黑深邃的隧道中。这真是一条又长又黑的隧洞啊,一切光和影,时间与声音,甚至一列火车,在那都会很快消失不见。

所以,这一切都将是漫长而又短促的。

当朵朵在另一片星空醒来,她已和其他的小孩子一样,似一颗颗眨眼的五彩六色的小星球,飘浮旋转在空中。这是一个我们都曾到达,却从没被发现过的另一个宇宙,这宇宙是如此巨大,让所有小孩甚至大人都显得象一粒尘埃一样。

这是仙女星座永远的黄昏。

缥缈的雾状星云中,一架巨大的摇蓝几乎占满了整个宇宙,我们都可以看到数以亿计的白炽灯一样亮的鸟,从那天空飞过。我们都可以听到,一个伟大的仙女,她摇着那架巨大的摇蓝,轻轻哼出的,如圣音一般的催眠曲,在整个宇宙弥漫......

一切东西和人,在这一场伟大的孕育中,都会显得象婴儿般的天真与尘埃般的渺少。

是的,这就是朵朵的天空!

这是她最初也是最后的天空,也是我这样的一个父亲的天空。

此刻的朵朵,正安睡在我家的一个小摇床里,她的妈妈因此有点时间,抽身去卫生间洗下头发。我正坐在书房里,象一个国王一样严肃地思考着,给她取一个正式的名字。

而在这以前,她还一直叫朵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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