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刘小四:一个食肉者的胡思乱想

 

刘小四,本名刘小利,在场编辑,湖北咸宁人。心向自由,写字随性,书香为伴,快意人生。...





以前读到《鲁提辖痛打镇关西》那一段,看鲁达跑到郑屠的肉案子上挑事,一会儿要郑屠细细切十斤精肉,一会要他切十斤肥肉,郑屠细细切成臊子,还用荷叶包好,就忍不住觉得郑屠真是一个切肉的好把式,切肉这种活能做到郑屠这样,也算专业人做专业事了。

我不是郑屠,自然没有好刀工,却喜欢吃肉。

现在的猪多是饲料喂养,一般四个月就出栏了。哪像我小时候看到的猪,生长周期长,喂的多是糠饭和野地里打回来的猪草。更有甚者直接就在猪前胛后拴一圈长长的麻绳,像牧牛一样任它在野地里自行掘根找食。

那么想要吃到上品猪肉,就不能去菜相丰富、猪肉云集的菜场了。虽然那儿的猪肉一条条整齐地摊在肉案子上,但是那肉在灯光下肥的黯然无光,瘦的也少有弹性,一眼望去便失了吃肉的欲望。

最好的猪肉总是摆在犄角旮旯里的肉案上,那种肉案往往靠着某个路口,挨着人家墙边搭一个遮雨的顶棚,支一张宽宽的厚木板子,再摊上几条肉,摆上几条排骨,就是一个肉案子了,每天也不卖多,一头猪卖完回家搓牌。

屠夫腿脚要勤快,常在乡下走动着。眼过处,看到人家垒得结实的猪圈里三两头猪,便一一记在心里,如同给猪上了户口,估算着快要出栏的时候,就骑着突突叫的三轮车找上门去。

看屠夫谈买卖是顶有意思的事。

我记得小时候,父母年年总要养上两头猪,一头留着过年,另一头用来给我们换学费。

猪养到秋天,就有屠夫开着突突直冒黑烟的拖拉机找上门来。

屠夫想压一个低价,父亲总想再多争取几毛,两个人就像拔河,你拗着我,我别着你,嗓门震得鸡窝里的鸡都不能安心下蛋,只能咯咯叫个不停。
但屠夫比父亲更胜一筹,眼看着价钱上父亲不肯松口,生意要黄,便围拢猪圈去看父亲的猪,不时拿棍捅一下,看猪受了惊在圈里不安地转上几圈。

屠夫很享受地看着,对于猪的了解在他而言,远比对于女人了解更为详尽。哪样的猪精瘦,哪样的猪肉质鲜,他是一眼能从猪的外形上看出来的,然而他对猪又是粗暴的,待他拿着棍想再捅两下时,母亲突然黑着脸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并不看他,只是喝斥父亲:打得这样凶,猪怎么受得了。

不待父亲开口,屠夫先自扔了棍,且拍着手上的尘末且笑着夸:老刘,你家这猪养得精细,这一带养猪能赶上你们家的可不多呐。

这话听得父亲喜滋滋的,母亲的嘴也忍不住咧了开来。

价钱的事情似乎可以缓一缓了,于是屠夫又坐下抽烟,闲扯些乡里听来的新闻,这新闻自然是十分有趣,不光父亲听得津津有味,连母亲也听得歇住了脚。

这哪里是买卖,分明是来走亲戚。反正秋天的庄稼也收在仓里了,父亲很愿意这样舒舒服服地和随便哪个人坐着闲扯一番,母亲自然也不会因此嗔怪他。

东南西北聊了一气,屠夫手里的茶热了凉,凉了热,太阳就打斜了。父亲看看日头,反而对屠夫说:行吧,猪就给你拉去吧,再晚了路可不好走。屠夫倒是羞涩起来,一定要在他原来坚持的价格上再添个两毛。
这样两个人你前我后,在一片嗷嗷的叫声中,合力将猪撵出圈来,又过了秤,再将猪连拉带拽地拖进后车厢,两个人才松了一口气。屠夫蘸了唾沫细细数了一小沓票子递给父亲,父亲笑眯眯接了,嘴里客气着:要不要吃了晚饭走?这生意就成了。

当然,这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如今的屠夫怕是不舍得为一头猪花上半天的功夫了吧。

为了吃到像样的猪肉,总得花些功夫去寻找犄角旮旯里的肉案子。没有办法,我实在不能忍受一块猪肉放在嘴里味如嚼蜡,更不能三月不知肉味。

理想的猪肉该是肥瘦兼有,放在锅里滋滋作响,香气四溢,那香味是猪肉独有的,让人一下就想到食色性也,毕竟肉的成色决定了它的香和味。

犄角旮旯的肉案子通常是女人来守,男人下乡收猪去了,女人撑着一张黄皱皱的脸,长年坐在油腻腻的肉案子后面,守着几条猪肉。

有人走过来,她便起身按人的要求麻利地割下一块。那肉虽是按人的要求割的,却并不像人想的那样完美,总挑着点羊脂一样的肥,人看着那肉咂咂嘴似有不满,她就有些鄙夷人家不识货地说:我这可是乡猪肉,肥的也很好吃,不信你今天烧来吃。人也不争,毕竟猪肉看上去确实要比菜场的肉色新鲜。不过,这样的人毕竟不多,能找到她家来的多是熟客。熟客就是这样,在一家买熟了,就是弯上几脚路也是愿意的。
我自然也是熟客,手里拎着她家案子上的肉,肉是拿塑料袋装的,垂在手上晃晃悠悠,我就又想到郑屠拿了荷叶包肉的美,羊脂红玉般的猪肉被碧玉般的荷叶裹了,那荷叶又带了独有的香气,实在是吃货才该有的细致,凡事不能想,一想就觉得自己活得粗糙无趣,便想以头抢地。

满意的肉是得到了,接下来就更应该严肃认真地处置它了。我摸过猫的身体狗的身体甚至人的身体,然而没有一样像猪肉这般滑腻。

肉伏在菜板上,摁着它的手得着些力,这样切起来才不会滑动,但遗憾的是切肉的功夫并非人人具备。于我而言,常常切得或厚或薄很难一致,于是厚的再补上一刀,横着不好切,换个方向切成条,想想总是自己吃,似乎这肉切得难看也能原谅了。

我想到郑屠把精肉细细地切成臊子,又将肥肉细细切成臊子的时候,一定是低了头,手执一把剔骨尖刀,按鲁达的要求挑了精瘦的切,那精瘦中不见半分白脂;又按鲁达的要求挑了白腻的肉细细地切,那肥脂里也不见半星红。这种时候的郑屠虽不是好人,但切的肉一定是极好看的。
不过,最近我看到一个作家做饭,眼界大开,立刻觉得自己切肉的状态还是过于平庸。

那是一盘豆角,折成半拃长,大概在锅里煮得太久,软沓沓地泛着无以言状的绿。这也罢了,最为突兀的是其中还卧着拳头大小的一坨肉,黑乎乎状如丑石。

细问,才知道作家怕切肉弄脏了菜板,于是将肉切成若干拳头大小的肉块,一锅煮烂,冻在冰箱里,想吃就扔一坨到菜里,他自己觉得极为方便,而且荤素搭配十分满意。

作家对猪肉的态度,我对猪肉的态度,郑屠对猪肉的态度,让我生了无限感慨,终于明白我和这作家和屠夫之间的区别:一个不讲色香味俱全的人一定能成就自己的大事,一个连切肉都切得非常专业的人一定能成为行业里的精英,唯有我,将时间耗在吃喝上面,终于一事无成,成了平庸的人。

(责任编辑:袁志英 图据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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