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命运已知,你还会牵我的手吗?

 

前两天我做手术,因为鼻腔里长了诸多病变,做完后,里面千疮百孔,外面油腻浮肿,所以术前我就谢绝了所有访客。唯独一个85后的妹纸,坚持要来探病,理由是当年她做完甲状腺摘除,出了手术室我就看她了。...





前两天我做手术,因为鼻腔里长了诸多病变,做完后,里面千疮百孔,外面油腻浮肿,所以术前我就谢绝了所有访客。唯独一个85后的妹纸,坚持要来探病,理由是当年她做完甲状腺摘除,出了手术室我就看她了。

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今天我能看电脑了,觉得一定要写写她的故事。

妹纸很漂亮,浓眉大眼肤白,纯天然无添加无整改,曾经做过早间中文节目主持人。妹纸也很有才华,是真正意义上的双语人才。亲眼见过她不带一个脏字的把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怼得警告她,你不要欺负我们美国人英文不好……

本科被哥伦比亚新闻系录取,但因为家庭原因,没去。这个后面详细说。

妹纸对待感情很认真,宁缺毋滥。没有感觉的,绝不忽悠搞暧昧。期间也有各路成功的已婚人士明示暗示,如果她愿意,可以在工作上、收入上大幅度提升。但是她态度很坚决,绝不做任何意义的小三。

这样一个妹纸,在前几年,终于等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对象。

英国牛津毕业,不到四十,已经是律所合伙人。没有不良嗜好,情史也不算复杂,家庭更是优渥,哥哥姐姐们不是上市公司的董事就是知名外科医生,而且大多不在坡县居住。基本上,这个家庭囊括了资本主义国家最有钱途好职业的前几名。

男生也老大不小,这恋爱谈的目的,也是结婚。

欧耶。

我们都准备攒钱封红包了。

双方见父母后,却出了问题。
之前不是说过,妹纸申请本科时,本来被哥伦比亚录了,但是没去。主要的原因之一是,她的妈妈在四十多岁时就罹患老年痴呆症,需要常年有人照顾。

我在认识妹纸之前,只觉得老年痴呆症,就是人年纪大了,不认人不认路呗,多留点心,别让老人走不见就好。但,其实,这些都是极其轻微的老年痴呆症,或者说,早期的老年痴呆。

老年痴呆症如果发展到晚期,人的所有机能会退化到婴儿状态。不认识人,不会说话,无法行动,大小便不能自理,不知道饿不知道渴不知道冷不知道暖,但是仍然会有部分情绪,比如发怒,大叫。

男生知道妹纸的妈妈是在四十出头就患上了这病,且一步步恶化到今天后,若有所思。过了一段时间,和妹纸说,既然我们打算结婚,那么很多事情就不用掖着藏着。我哥哥在伦敦做脑外医生,他熟悉的一些研究机构可以做精准的DNA测试。

测试什么?

就是,如果母亲在50岁前罹患老年痴呆症,那么有50%的几率会遗传给孩子,特别是女儿。现在伦敦的研究机构已经知道是哪一组DNA来显示……

就是说,可以知道我是不是有这50%的几率了咯?

是的,这个测试很简单,而且精准率达到了99%,你和我飞一趟伦敦就好了,剩下的我都安排好。

妹纸定了定神,什么结局都想过,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我只能说,第一,我妈妈当时患病,是有些原因的,她的家族,我爸爸的家族,都没有这个病,所以我不觉得这是遗传性的。第二,如果我和你去做了测试,而测试的结果是我携带了这种基因,那么我们还结婚吗?

男生看着妹纸,久久不说话。最后,堂堂一个大律师,竟然,流下了眼泪。

妹纸明白了,转身走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做过这个测试而结果是阳性的人,有不少选择了在患病之前,自杀。

因为这个疾病有多么拖累最爱他们的人,只有经历过的人最懂。

妹纸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通这件事,人一辈子,能预知的事情,能有多少?是,我们可能得这种那种病,那还有可能出门被车撞个半身不遂呢?说白了,还是不够爱。

的确,不够爱是真 。

我刻薄的说一句,最刻骨的爱情,总是利他的。而长长久久的婚姻,却在很大程度上,是利己的。这既是自私,也是人性。
人类对自己的命运,不可知的有99%,那么能提前预知的事情,谁会不想知道呢?

随着人类对DNA的破解,在不远的未来,可能只是不到一代人的时间,不仅仅是老年痴呆症,越来越多的病症都可以以可负担的价格,在很早的阶段被检验出来。有些或许可以采取积极的措施去防范和避免,但更多的病症,以人类现有的技术还是避无可避。

虽然文特尔弄了个“人类长寿公司”,野心勃勃要逆转人类寿命,但是谁都知道,从DNA解密到解决疾病,这中间需要的时间,谁都说不清楚。也就是说,我们的某一代或者数代人都可能会面临,明明知道我们会注定怎样死去,但怎样也救不了自己。

看似神奇的科技,对当下的人类却悄悄的提出了最严峻的考验。

试问,每一个普通如蝼蚁的我们,在选择一个和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结为夫妇时,真的愿意以及有能力去承担这些已知的风险吗?现代人的压力已经足够大了,有多少人愿意付出额外的代价承受生命之重,只是因为最初的那份爱?

妹纸低落了很久,终于被她爸爸识破了原委。

她爸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告诉她:

没错,妈妈今天这样,我们都很累,也都想过要放弃。但是如果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妈妈会有今天,我想我还是会和她结婚,还是会生下你。毕竟,人能知道的未来太有限,但是我和你妈妈在一起曾经幸福生活的十几年,是实实在在的。



尽管,阿尔法狗赢了柯洁的那天,我们就突然意识到,人类的直觉活动,包括情感活动,极有可能是计算能力不足的某种馄饨概念,但是直到现在,狗都出了二代,我们却依旧找不出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去替代人类的情感活动,让我们在这茫茫宇宙里让自己更有勇气,去面对未知的每一天。

我想,渺小如量子的我,如果能已知自己和爱人的命运,只能更好的爱自己和他。

仅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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