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大多那么坏,为什么偏偏有人爱 主笔发言 余艳波原创

 

人性本不止“善良”这一种成色...







新锐作家张佳玮写了一段妙论:

中国古代小说,主角都不是啥好人。贾宝玉是混世魔王,“腹中原来草莽”;孙猴子师兄弟三人都是妖仙,唐僧是个窝囊废;《三国演义》里三绝,关羽义绝但傲,曹操奸绝是坏人,诸葛亮智绝但近妖,坑起周瑜来也不太君子;《儒林外史》里,负心多是读书人,真没几个好人,好容易有个马二先生这样的善心肠,陈腐得发馊,又馋又迂,看着都让人着急。

主角不能是滥好人,不然出不来矛盾;主角不能太强,否则一路无风无浪;主角得有足够的活动能力和社交圈,比如宋江那样满世界溜达,被无数人“纳头便拜”。说到底,主角不必要做好人,只负责串联起一整个好故事。

他甚至这样看金庸写小说:陈家洛、袁承志这种全知全能型的主角,文武全才,于是一路平铺直叙,没劲;杨过偏激狭隘,令狐冲任性疏狂,张无忌优柔寡断,韦小宝更不必提,这几位一身毛病,然而写来,神采焕发。

一个韦小宝,七个老婆,

果然有趣。

中国四大名著都被张佳玮这小子统统颠覆了,连儒雅敦厚的金庸先生都被消遣一把。

问题是,四大名著为什么还是千百年来公认的四大名著,不是四大垃圾,

为什么全世界那么多人爱不释手?

因为这些书有趣。

因为写这些书的文人,也有趣。

不像现今的文学作品,不像现今写文学的文人,通体散发出福尔马林味道。

没有玩赏、没有包容、没有意趣、没有放纵,整体嗅不到一丝泥土气息,一丝岁月苍老、绿芽喷薄而出的生机,只是僵硬的植物标本。所有文学故事里、甚至写作者自己的人生中,只孤零零的剩下一种关系:买卖关系。肉体、情感、美色、亲情,全部都可以作价。

看不到人性的张扬,看不到生命的旁逸斜出,看不到灵魂的挣扎与救赎,看不到冷冰冰的绝望与毁灭,更看不到心灵的跃动与云淡风轻的顽皮。



苏东坡老先生太有趣了,居然有这样的名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透露着某种玩世不恭,某种道德上的不完美,某种恶俗的隐暗心理。恰恰如此,苏东坡从圣人的神坛上走下来,变得趣味横生。

陆游一生,家国情怀、社稷江山,经历了多少家破人亡的心痛,经历了多少可歌可泣的颠沛流离,他的人生有太多庄严宏大的主题,太多惊天动地的诗章,可是说到陆游,真正让人流连忘返、荡气回肠的,还是他与表妹唐婉的千古爱情绝唱,还是那首“错错错、莫莫莫”,还是那一种悔无可悔的失落与惆怅。

唐伯虎为什么一直是中国戏剧、电影的主角?为什么千百年来让人迷恋玩赏,久久不能忘怀?不是他的诗歌多么超绝,比他诗歌写得好的人,多如牛毛,

不是他的琴棋书画多么惊艳,比他琴棋书画更具创造魅力的艺术家,俯拾皆是,

恰恰是在这个江南才子的诗词歌赋背后,

恰恰是在这个风流文人的琴棋书画背后,

将自己的人生与艺术融为一体,透露出一种生命的大气度,一种大豪情,一种近乎儿童的纯真与憨傻,一种不可想见的顽皮与淘气。

顽皮又淘气,所以唐伯虎太可爱。

我此生最敬重的诗人、我的老师曾卓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

“杂技只有在杂技演员失手的时候,才最有趣。”许多年后,我才明白曾卓先生的深意:

如果杂技演员不失手,就只是完成规定动作,就是一个程序,就是一个过程,一个眼花缭乱的平庸节目。

而失手的时候,才有惊喜,才有意外,才有面对未知的恐惧与智慧!没有这种随机应变的智慧,这种突然的不期而至,这种毁灭性的“出轨”——超出预设的程序,还哪里有小说、哪里有戏剧、哪里有电影、哪里还有杂技!

一切的艺术都是意外的惊喜,没有意外,没有惊喜,就没有人性的波澜,就没有爱恨情仇,

所谓人的个性,不过是一个人面对爱恨情仇的独特方式,

没有匪夷所思的爱恨情仇,哪来的个性!

所有优秀的文学作品,古今中外,都是对人性复杂情感的探险。

挑战不可预知的生命际遇,这才是人生的意义与趣味!

而所谓文人,不仅是用自己的文学作品,甚至是用自己的人生,

探索人性的种种匪夷所思,种种天方夜谭,种种旁逸斜出,种种隐秘的欢喜与哀愁,

所以,文人大多那么“坏”,偏偏还是有人爱。

张佳玮的文章题目很油滑、也很有趣:《好作品不需要善良的主角》。

是啊,人性本不止“善良”这一种成色,

在善良这层底色之外,人性有太多像河流、森林,像海潮与黑洞一样多的情感、情绪、情态、情形,只有表达这样的摇曳多姿的生命姿态,只有含着眼泪笑的文学,才真正有趣,才真正好玩。

所谓才子风流,首先是,你得是真才子,有气度,有思想,有追求,有担当,

你还得能够有足够的魅力风流,

风流不是耍流氓,

风流是一种卓尔不群的飞翔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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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建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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