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东游记》1、铁拐托魂

 

点绛唇  流水行云,气清奇,将谁依附?烟云名声,留与幽人付。犬吠天空,鹤唳乘风去,难凭据,八仙何处,...



  点绛唇

流水行云,气清奇,将谁依附?烟云名声,留与幽人付。犬吠天空,鹤唳乘风去,难凭据,八仙何处,演卷从头顾。

  说话八仙者,李铁拐、钟汉离、吕洞宾、张果老、蓝采和、何仙姑、韩湘子、曹国舅,而铁拐先生其首也。铁拐姓李,名玄,铁拐乃其后假身别名也。先生质非凡骨,学有根源。状貌魁梧,挹五行之秀气;心神宣朗,识灭地之玄机。年方弱冠,不务家人生理,即慕大道金丹。以为天地皆虚,人生皆幻。世情嗜欲,悉伐性之斧斤,富贵功名,皆迷心之鸩毒,纵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亦身外之浮云。且无而始有,有而必无,又一定之常理。人生自有乐境,何必维系俗情,羁延岁月。反观在乎自尽,何不觉察夫梦,放浪形骸。于是立志修真。遂别亲友,寻清幽之谷,依深穴之岩,垒石为门,拨茅为席,澄心净虑,服气炼形,寝食屡忘,数载不辍。又思自用私心,终非实际;管窥蠡测,终非大观。

一旦思有老君者,吾宗姓之仙祖,有太上老君至道之名,流行于世。闻在华山居住;典型模范,何不倾心师事,任性修真,以毕吾愿?于是束装长往,披星戴月,宿水餐风,一路玩景适情。有诗言志:

谁把红炉大冶调?陶将皮袋出英豪。男儿识得机关巧,脱出风尘便是高。吟罢,勇往前行。



  在路非止一日,看看行到华山。那山果然奇妙岧峣,有松柏交翠参天,突兀千寻,云烟掠地。霞鹜齐飞,骚客寄豪吟之兴;岩泉一碧,幽人怀长往之思。当日有诗为证:泉瀑涓涓净,山花霭霭飞;白云回合处,应是至人栖。吟罢,家臠晚烟,山印新月。先生自思:暮夜叩门,不敬莫大。乃留宿山下。

却说太上老君与宛邱在华山论道,忽清风一阵,吹入堂中。老君谓宛邱曰:“君知此风乎?”宛邱曰:“似有异人来此。”老君曰:“吾观仙箓,李铁拐将欲成道,今日之来,乃铁拐同道也。”即命二童候于山下。二童甫至,忽见一人仙风道骨羽服,飘飘而来。二童趋近问曰:“君得非李先生乎?”李曰:“是也,君何以知我?”二童曰:“吾奉老君命,迎君于此。”先生暗喜曰:“老君知我,谅必于道有缘也。”乃向前行礼称谢,遂同二童登老君之堂。

但见老君在上,毫光照曜,景垦庆云。肌肤绰约,似闺中之处子;精神充溢,犹襁褓之婴儿。次观宛邱,童颜鹤发,碧眼修眉,翩翩有道,意气融融,保真气象,真天上神人,非人间凡骨也。先生趋拜,二仙答礼命坐。先生再拜曰:“弟子山野鄙人,林泉末品,太池欲求上达,精微未臻。来追觅仙踪,仰祈觉悟,幸蒙不弃,得睹仙颜,诚夙世有缘,三生有幸。倘悯弟子斋宿之诚,问道之切,指迷大觉,则佩德殊深,感恩弥厚。方将拜跪,不胜永怀之至,敢望坐乎?”老子曰:“居,吾付之与汝: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道无所,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毋劳尔形,毋播尔精,毋狎尔性,息虑营营,乃可长生。”先生闻论,心花顿开,尘情冰释,再拜稽首曰:“大仙之道,天地之道也。”转拜宛邱。邱曰:“汝名在仙籍,执此操修,不日可到,何必多求。”因命二童送行。先生再拜辞别。二童送至迎所,相别而归。

却说先生自华山别归,复居岩穴深林,深会老子之旨,熟思宛邱之语。运道益坚,用功益力,能出阴神。四方清逸,幽人闻风兴起,相与往来,多求为之徒者。

一日先生与其徒论道,忽见祥光绕其户牖。先生观之良久,乃曰:“此气非常,必有异人降临吾室。”乃独自出斋散步。高山绝顶,见一鹰振羽高岗,喟然叹曰:“诗云:‘绵蛮黄鸟,止于丘隅。’”知其所止也。此鹰独立于此,诚为知止。即有清间弓矢之徒,惟嗟望耳;缯缴之巧,安能施乎?奈何世人营营逐逐,于蜗角之虚名,觅蝇头之微利,自驱陷井,至死方悔,岂不出此鹰之下乎?吾益有自儆矣。因口占一绝云:知止不求寸,金睛半倦开;振衣千仞岗,何效恋尘埃?吟毕,正见祥云缥渺,清气汪洋,见二人跨鹤而来。向前视之,乃老君、宛邱也。先生急忙迎拜。老子笑谓李曰:“观子今日之游,固然足以发吾昔日之旨矣。”乃与李同至茅斋,先生再拜请教。老子曰:“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无为。游心欲淡,浩气欲养,与物自然无私矣。”因与李约曰:“吾欲游西域诸国,欲偕汝行游。可于十日后,神驰吾侧,毋相违也。”言讫,即同宛邱驾鹤望空而去。先生目送,啧啧称善,乃归茅斋。



不觉光阴易过,十日已周。乃呼其徒杨子嘱曰:“吾将出神,赴老君之约于华山,留魄在此。倘游魂七日而不返。方可符吾魄化之。若七日未满,当好为吾守此魄,勿使倾坏,以违吾言也。”嘱毕,静坐游神而去。

却说其徒受命守尸,加意防护,日夜不敢少休。及其六日,忽见家人驰至,促之曰:“母病十分沉重,死而复醒,专待一见,可急驰归。”杨子大哭言曰:“母病危急,师魂未返,如我去,尸谁与守。”家人曰:“人死固无复生之理,况死已六日,其中肺肝必腐,犹望其生,是守胶柱之见也!不亦愚乎?况师以我合,亲以天合,孝与友固不能两全,而亲与师又岂容并大?虽成我之恩,与生我者并重,其中并无缓急之分。纵终事之道,与受命者同,其内不无常变之别。吾以为师六日虽不终期,失信之罪,犹可逭也。倘亲一旦告终,送死不及,终天之恨,其谁逭之,不如便化其尸,速归事母,庶可两全。否则非吾所能及矣?”杨子闻言,一心犹豫。但事既穷迫,不可得兼,只得听之。乃具豆积薪,置尸其上,陈列祭品共輓章,涕位再拜祭之。輓章曰:母病不可起,师魂犹未归;师言将待践,母命安忍违。舍鱼取熊掌,二者难兼之,涕位辞灵魂,华山好自依。祭毕,燃火取豆抛撒其中。火烈薪多,尸骨须臾化尽。乃望空大哭一场而归,其母已死。

却说先生神出华山,随老君西游竺乾诸国,历蓬莱、方丈,遍游三十六洞天。邀游数日之间,多得老君之道,乃欲辞归。老君笑而不答,为之偈而遣之归。偈曰:辟谷不辟麦,车轻路亦熟;欲得旧形骸,正逢新面目。

先生辞归之期,正当七日,却来茅斋寻魄,毛发无存。徒亦不见。转身见积薪之处。暖气腾腾,幽烟寂寂,始知身尸被化,深怨弟子背盟。游魂到处无依,日夜凭空号叫。遥值饿莩之尸,倒于山侧,猛想老君临别之偈曰:“欲得旧形骸,正逢新面目。”然此饿莩之尸,即吾面目也。数固如此,何必尤人?魂正无依,何暇择体?于是乃附饿莩之尸而起。饿莩者,蓬其首,垢其面,但其腹,跛其足,倚紫色拐杖而行。世传先生之形跛恶者,盖其附饿莩之体,非其本原旧质也。先生既托尸而起,又能辟谷变化;将手中竹杖以水噀之,成铁。人间多不知其姓名,惟以铁拐先生呼之。

却说先生知其徒之母已死,乃自思曰:“彼守我之尸而不终者,迫于母也。彼之母死而不克送者,累于我也。我不为之起死回生,彼将终身抱恨矣!”于是,手提铁拐,肩背葫芦,迳至杨家。只见杨子哀号哽咽,顿足捶胸,抚棺长恨,欲拔剑自刎。铁拐进前故问曰:“死生有命,不可强求。人子事亲,生尽孝,死尽忠,棺槨衣衾,卜之宅兆,哀戚送之足矣,何必以死继之?”杨子言曰:“我因吾师神出华山,令吾守魄,约以游魂七日不返,方可化之,及守至六日,适吾母以疾闻,势不能待,竟化师魄而归。及归,而吾母已死。是内不能尽孝于母,外不能尽信于师,母必以我慢命为不孝,师必以我之失信为不忠。不孝不忠,众人耻于当时,君子羞于后事。天地罪人,世间废物,速死犹晚,何敢生焉?”言讫复欲同刎。先生持之曰:“忠孝在于立心,君心如此,则忠,所谓不忠不幸者,实大忠大孝也,吾因出游,得异人传授起死灵丹,必待善人方可援救。今子善人也,试与尔母服之,或能回生未可知也。”杨子闻言,急忙拜跪求药。先生于葫芦中取出一丸与之,以水调灌母口中。须臾,气续脸红,长叹一声而起,如素无病者。合家稽首拜谢先生,求其姓名。先生曰:“吾即汝师也。因汝化我尸,我附他形而起。又知汝母已死,恐必相怨于吾,故来相救耳。今闻汝言,吾子之用心不是过也,汝母今日回生,可就终养。”复以一丸遣杨子曰:“服此可以延年,且尚有会日也。”杨子再欲求问,先生忽化清风而去。杨子望空拜谢,服其丸,事母终老,寻李铁拐旧处。二百年后,铁拐引之同升。

却说铁拐自救其徒之母,复旧老君之所。老君曰:“今番汝却了悟也。”乃设宴们款,极欢而罢。

一日,老君出游,铁拐与诸仙童戏曰:“青牛在此,与汝各跨一会,游乐何如?”仙童曰:“可。”于是铁拐向前解其绳锁,将欲跨之,那青牛见其形貌跛恶,打了一惊,脱其缰勒,如天崩地裂,逃出云霄。铁拐同仙童追赶半日不能得。乃两下各相埋怨争论。适老君归,问曰:“何故争嚷?”一童告曰:“铁拐与二童欲骑青牛。牛见铁拐惊恐,逃缰而去,四方寻觅不得,是以争论。”老君呼众责曰:“此牛前番飞下凡间,惹下许多灾殃,遣人力追而得。吾故锁之,今汝等间戏放逸,又不知何如作祸人间,罪过非小也!”因杖其二童,谪降铁拐下凡,将功兑过,方许复归。一而使人寻觅青牛去了。

却说铁拐因放走青牛,老君斥下立功赎罪,乃化身为一老翁,隐其名姓,背一葫芦,施药于汝南市中,病者求之,无不立验。因悬一壶于市头,及罢市,即跳入壶中,市人莫之见。



有费长房者,官为市长,一日在楼上静坐,忽看而异焉,因在再拜奉酒。老翁曰:“子明日更来。”长房是日果往,翁乃与俱入壶中。但见正堂厅上,旨洒佳肴,盈衍其中。共饮毕而出,嘱不可与人言。后乃就长房楼上曰:“我仙人也,以过见责。今事毕当去,子能相随乎?楼下有好酒,与卿为别。”长房使人取之,不能胜举,令十人扛之,又不能举。翁笑而下楼,以一指提上。视其器如有只一升许,而二人饮之终口不尽。长房心彼求道,乃以家人不忍相离为忧。翁知其意,乃折一竹,度长短如长房,使悬之舍后。家人见之乃长房也,以为缢死。大小哀哭,遂殡殓之。长房立其旁,而众莫之见。

于是遂随翁人深山,践荆棘,于群虎之中,使之独处。长房不惧。又留长房于室,室以朽索悬万斤之石于其上,众鼠竞来啮索欲断,长房亦不移。翁遂曰:“子可教也。”复使食粪,粪中有三虫,臭味特甚,长房心恶之,翁曰:“子儿得道,恨于此不能,奈何!”长房欲归,翁与一杖曰:“骑此任所之,顷刻至矣,至当以竹投草陂中。”又为作一符曰:“以此能驱使鬼神。”长房乘杖,须曳来归,自谓去家甫经甸日,而已十余年。即以杖投葛陂,倾视则龙也。家人谓其死久,惊讶不信。长房曰:“当日所葬竹杖耳。”家人发塚,则竹杖犹存焉。自后遂能医疗百病,鞭笞百鬼,驱使社公。或独坐恚怒,人问其故,曰:“吾责鬼魅之犯法者也。”又尝食客,而使使至宋市鱼,须臾还,乃饮。或一日之间,人见其在千里外者数处。桓景尝学于长房。一日谓景曰:“九月九日,汝家有大灾,可作一囊,盛茱萸系之臂上,登高山饮菊花酒,祸可消。”景如其言,举家登山,至夕方还,见牛羊鸡犬皆暴死焉。一日,长房自失其符,竞为众鬼所杀。

却说铁拐自谪降后,立功满足,复归老君之所谢罪。后来得为上仙,乃乘云琼岛,跨鹤瑶天。每降凡间,则入贫子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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