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代年轻人建立了对世界的萌化认识方式 花城

 

中国的这一代年轻人不会有有意识的颓废,但是他们会建立自己对世界的萌化认识方式...

点击 | 一起加入“200万字阅读挑战计划”! 
  • 中国的“二次元宅”如何解读东浩纪?(1)
  • 【讨论者】高寒凝(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肖映萱(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郑熙青(美国华盛顿大学比较文学系博士,现供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王玉玊(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林 品(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李 强(北京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傅善超(北京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叶栩乔(北京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
  • 节选自《花城》2017年第4期。责编 | 杜小烨
  • 前文回顾
  • 将所有事物“萌”要素化,这是谁的思维方式
  • 如果宏大叙事的崩解意味着“上帝死了”,数据库叙事则让“作者死了”


//五、“不需要宏大叙事的世代出现了 ”

邵燕君:我接着想问的问题是,东浩纪谈到说“不需要宏大叙事的世代出现了”,你们是不需要吗?(众:需要)

肖映萱:我看小说的时候可以有几部是单纯的萌梗作为口味的调剂,但多数时候还是要有宏大叙事或拟宏大叙事。

王玉玊:我可以接受只有萌梗的作品,但需要另一些作品给我一个宏大叙事。

邵:那你们怎么理解东浩纪所说的动物化?

林品:我觉得动物化是说需求和满足之间的即时闭合状态。这个链条可以很快闭合,闭合是不需要他者的介入,不论是作为个体的他者还是作为社会性的大他者,这种即时满足是动物化。他在《动物化的后现代2》的序言中一定程度上修正了他的说法,大叙事的凋零有两种表现形态,一种是故事消费,一种是数据库消费。(邵:咱们现在看的网文基本都是故事消费)故事消费对应的是70、80年代到90年代初的日本动画、漫画爱好者,是他们对于“拟宏大叙事”的消费。被称为“数据库动物”的主要是第三代御宅族,不需要大叙事的世代是指这个世代,也就是上次我们讨论新海诚作品时讨论过的那个“世界系”世代。

这个世代的出现有特定的日本历史语境,那是经济泡沫破裂之后的“平成大萧条”,当时叫“失去的十年”,后来叫“失去的十五年”,现在叫“失去的二十年”。在大萧条时代里成长起来的那些年轻人有着浓重的虚无感和退回到私人的状态,另外是奥姆真理教的恐怖袭击和阪神大地震同时带来的冲击,形成了一种深重的无力感。他们知道宏大叙事可能是需要的,但已经不想和宏大叙事相链接,因为链接了也不能为宏大叙事做什么。这是特别“碇真嗣”(1995年出品的动画片《新世纪福音战士》的主人公,以缺乏行动力著称)的状态。

这样的时代撞上了高度发达的数码视觉流行文化,形成了特定的世代。

 //六、我们换了一种方式参与政治 

邵:在东浩纪的叙述中,我们自然会有线性的理解,觉得下一个发展趋向是数据库化的,角色小说的。但你们看,这个特定世代的形成和日本特殊阶段的历史文化有关?中国的网络一代未必如此?

肖:我认为中国的这一代年轻人不会有有意识的颓废,但是他们会建立自己对世界的萌化认识方式,比方说小粉红对国家本命的理解,可以说是把包括政治在内的所有问题都以偶像文化的方式去理解。这就是这一代人对意识形态和国家机器的理解和面对的方式。

邵:这很准确,既是理解又是面对的方式,但可能也是别无选择的方式。

肖:可能这一代没有这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被压抑,也是无意识地做了选择。也因为二次元的侵入,所有事情都被二次元化了。年轻一代可能不会像他们的前辈那样,对意识形态有那么严重的抗拒。

玉:比如,2015年我们年榜推的《木兰无长兄》(祈祷君)。我和小乔在木兰身上看到的就是想参与大叙事不得的,被甩出去的个人的焦虑。各个同人圈有自己的小叙事,在这个圈子,原作就是大叙事,因为它笼罩了这个圈子的全部。这个圈子会让我有种代替感,会觉得虽然我参与不了那个历史,但参与了这个历史。这个代替感很重要。

郑熙青:在同人圈尤其有趣的一点是他们给自己写历史的紧迫感。很多人会把自己喜欢的作者一篇一篇做链接,按照时间顺序排或者按照人物顺序排,在帖子被删之前会赶紧转发记录存档帖子的内容,某种意义上也是私人的历史化企图。圈子转瞬即逝,一个论坛倒掉什么都没有了,因此尤其有紧迫感。后现代社会历史的加速感很明显地体现在小的趣缘社群里。

林:东浩纪近年来谈论的“数据库动物”对于“政治动物”的取代。数据库扮演了以前公共政治所扮演的功能。这个公共政治是有一套宏大叙事,有一种公共空间,公民们有参与同样的公共话题的能力。而今天,统一的共同体,社会共有的公共性和政治性消失之后,替代它的是小圈子内部的东西。但对于圈子内的人来说,也有自己的历史和共同话题。他们在建构替代性的拟宏大叙事,扮演着以前宏大叙事的功能。这个脉络一直存在,在日本的1970年代、1980年代和1990年代初表现得明显,中国也一直有。不是数据库消费替代了拟宏大叙事的消费,而是在日本特定的世代里数据库消费表现得很明显。这两种形态是共存的,都是宏大叙事凋零之后的表现形态。

肖:这两种形态在每个人身上的比例可能不一样,有人喜欢大叙事,有人就喜欢萌梗。

邵:宏大叙事的时代,也有热衷国家大事和喜欢过自己小日子的人。

林:现在的这两种消费都是在大叙事凋零的背景下发生的。“大叙事的凋零”指的是共同体所共同享有、共同认同的唯一性的宏大叙事凋零了。

邵:而且那个宏大叙事建立在三次元世界里。那个叙事崩解之后在二次元空间,每个趣缘群体建立了各自的小世界,建立了自己的“拟宏大叙事”。

玉:二次元世界与三次元世界也是互通的。比如,现在“饭圈文化”(以爱豆,即偶像为中心的粉丝文化)的逻辑被频繁运用到政治中,如前一段的帝吧出征,可以看到这套逻辑是有效运行的。

邵:这些二次元世界这就像平行的小世界一样,是不是可以说人类建设世界的基本方式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变化?

林:变化在于以前的公共性是肉身面对肉身的,现在是在线上的虚拟世界中建构的。

玉:我觉得两者之间的逻辑差别还是挺大的。我们没有办法用原本的方式参与,我们换了一种这样的方式去尝试参与政治。

郑:我觉得一个比较明显的变化是,饭圈、二次元式的参与是虚拟先于现实,不像以前是直接把三次元政治搬上网。比如詹金斯和“集体智慧”的提出者皮埃尔·莱维,他们想象的参与性是直接在网络上参与现实政治,举出的例子是网络实时投票。他们想象中的参与性和二次元经过扭转的参与性有很大区别。比如帝吧出征,在Facebook上刷表情包,我们首先有一套虚拟的设定,之后才有民族、国家大叙事,经过了某种折射。

傅善超(以下简称傅):我的观点是,从人到所谓“现实”是需要一个中间层的。这个中间层在东浩纪讨论的对象里变得尤为凸显出来。如果用这个角度来看,其实之前也是一样的,人之前需要宏大叙事和现实连接起来。只不过,现在起连接作用的那个东西和时间性的、完全线性的东西是不太一样的,它有一定的虚拟性,或者叫仪式性,现在人是通过这个和现实连接起来。这个东西它当然仍然有时间性,但是时间已经不再是主导维度。这个“东西”其实是一系列的实践,人们在其中参与,而所有的参与、互动最终形成了一套模式,这个模式本身谈不上是虚拟的还是真实的,但是它是有解释力的,它可以用来解释现实,或者作为和现实互动的方式。比如很多小圈子里面的仪式,像爆吧这种强烈的仪式性的行为就被转借到了政治表达中。

林:东浩纪也把这个称作“想象力环境”。他区分了人类文明的三个大时代,第一个时代是以神话传说作为想象力环境,是高度不透明的。第二个时代,就是我们熟悉的启蒙主义的时代,或者叫“世界的祛魅”的时代,这个时代形成了启蒙主义的、理性主义的,或者是被现代性卷入的社会所共享的一套意识形态宏大叙事,它扮演了想象力环境的中介,但因为这是“世界的祛魅”的高度理性的环境,所以它呈现出透明的姿态,使得我们觉得我们和现实是直接接触的。而现在我们和世界之间是半透明的数据库。

郑:这也是阿尔都塞意义上的意识形态。

林:这不是之前相对唯一的意识形态,它显示出自己的人造性。

邵:而且,这种人造性是第一次显现在大众面前。读东浩纪的时候,我老有一种感觉,其实很多事精英早知道,比如宏大叙事的“人造性”;很多事作家也早知道,比如,故事的“人造性”,现实感的“人造性”。但只有到了人人能成为作家,有缔造小世界权力的时候,才终于把衣服的底面翻过来了,看看是怎么剪裁的。所以,我还是看到了一种媒介革命带来的文化民主。

肖:不过,有话语权的还是圈子里面的精英。圈子里有大神也有小透明,同人文有好看的、不好看的,有更符合圈子里主流价值观的,而OOC的判定其实也是话语权的争夺。
关注《花城》杂志

独立精神  人文立场  新锐主张

点击“阅读原文"可购买纸刊
2017年第4期《花城》目录





中篇小说

制造好人/ 陈集益

地爬秧/ 东珠

哭声/ 张敦

短篇小说

都市猫语 / 张翎

幸福 / 残雪

犹豫的时候更接近道德 / 王苏辛

满月 / 孟小书

花城关注 栏目主持人:何平

特洛马克(剧本)

——“爸爸去哪儿了?”/ 朱宜

访谈:或许我们抄近道了/ 何平 朱宜

本期点评:被放逐出文学的剧和剧作家 / 何平

诗歌

致影子(组诗) / 张远伦

寂静之声(组诗) / 游子衿

散文随笔

哥特爱情故事 / 鲍尔金娜

蓝色东欧

思想的黄昏(节选) /【罗马尼亚】埃米尔•齐奥朗 著 陆象淦 译

思无止境

[讲堂]回到生命状态的写作 / 欧阳江河

[史话]海子热恋时期的十首“轶诗”发现始末 / 姜红伟

域外视角

爵士乐、教育和美国文化 / 【美】罗福林 著

特约:新媒介文艺前沿探讨

中国的“二次元宅”如何解读东浩纪? / 邵燕君等
点击“阅读原文"可购买《花城》纸刊


    关注 花城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