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东：难舍娘亲白了头

 

散文张振东



京剧《三家店》中，秦琼有句唱：“难舍娘亲白了头”。每次听到都感慨不已。看来，无论是英雄与凡人，总是对母亲怀着超越时代的深厚眷念。

父亲一直在外工作，从记事起，母亲的命运就与辛苦和劳累连在一起。先是在生产队挣工分，农村实行承包责任制后，祖父祖母也已年迈。别人家里男人干的活，母亲都一力承担，农田里的劳作自不待言，为了多些收入，夏天的西瓜，秋天的辣椒，母亲都要赶车或骑车去集市上卖，风里来雨里去，达十年之久。

山西缺水，灌溉时节每家要轮流引水浇地。有时轮到我们家，正是半夜，母亲起来拿上手电、扛起铁锨就走。我赶上假期也去帮忙，到了地里，四周一片寂静，旷野凉气袭人，抬眼满天繁星，小小的心里就感到母亲的不容易。那样的日子留给人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直到现在，有时做梦还会梦到与母亲一起在夜色里挖渠放水。

从初中起，我就离开村子外出上学。母亲文化程度不高，给我写信很少，只是寥寥几行——自然不会如《傅雷家书》那样博雅高深。我手头至今还保存着母亲写的一封信，信里有一句话，“不要怕花钱，要吃好。”朱自清在《背影》里曾提到年轻时觉得父亲说话不够漂亮，我那时怕也有类似的想法吧。多年以后，看中央实验话剧院演出的话剧《俺爹咱爸》，那个一直希望儿子辍学结婚生孩子的山村老人，送儿子上大学时喊道：“墩子，多吃饭，爹有钱。”台下一片唏嘘。我突然想起与母亲信里的话竟是那样的相似。最简单质朴的语言也正是最深沉隽永远的。

大学毕业时，母亲和父亲都希望我能回家工作，烦人托窍，颇费了不少心思。但我终于还是没能回去，在千里之外的天津落了脚。母亲尽管表面仍是高兴，但心里很失落。一位亲戚曾告诉我，母亲事后讲到，人都说女大不中留，儿子想留也没留住，人家想去大城市，当妈的管不了了。

有了孩子以后，母亲做了不少衣服和被褥托人捎来，并且经常说，让我们把孩子送回老家，她给看孩子。我和妻子考虑到孩子的教育问题，也不愿意给她再添负担，只好作罢。母亲想念孩子心切，每年都要来天津一两趟。我们的住房条件不好，来了以后无法让母亲多待些时间，她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每次送母亲上火车，我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歉疚。而母亲只要看到孩子，就心满意足了。似乎孩子的一声“奶奶”，足以抵偿千里旅途的奔波劳累。

母亲待人亲切随和，在我们家族和亲戚邻居中人缘极好，很受尊重。后来全家搬到城里，与周围人依然相处甚得。她的记忆力之好是少见的，一些多年前的人和事，娓娓道来，如同刚刚发生一样。谈及一些人和事，宽容而不狭隘，有分寸而少偏激。每次回家，听母亲聊天是最大的享受。

母亲年轻时非常漂亮。那时正值五六十年代，又是在农村，她的照片极少，更不用说像现在年轻人穿时装、照艺术照了。好象一转眼的工夫，母亲就有了皱纹，有了白发，已经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了。借用一位诗人的话：母亲老了，“祸首”不正是我们么？

关于我：面对流俗保持清醒，面对庸俗坚守个性，面对世俗敢于突破，面对泛滥敢于摒弃，从而高扬精神的旗帜，做一个千万人中独特的我

我在河之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