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愁歌

 

我心虚地错开萧焕往里走,耳畔却传来他异常清冷的声音:“没想到王妃跟谢小侯爷还有一段如此凄美的爱情故事,真是令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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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我是远嫁契丹的南朝公主,而我的“乌孙王”并没有按照礼节前来迎亲。

契丹与南朝的关系很是微妙。他们比邻而居,互为门户又彼此制约,百年来虽然在边境时有摩擦,但两国君主都很有默契地化干戈为玉帛,倒不是他们有多友好,不过是时机未到,贸然开战的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

在剑拔弩张的邦交情势下,如果不能开战,那么和亲就是最完美的外交手段。

契丹王萧焕以每年一千头羊与五百匹骏马为聘,换取了和南朝边境通贸免赋的优厚待遇,此次和亲两国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却独我心有戚戚。

送亲的队伍在契丹与南朝交境处折返,吉时已过,契丹却并不见人前来,香蕊气得直跳脚。

“公主,为什么没有人来迎接我们?”香蕊很是不忿,“那契丹王不过尔尔蛮夷,竟然失礼到如此地步,真是……真是……”

香蕊一连说了好几个“真是”,却始终没有后话。

我蒙着盖头站在她对面,闻言不由轻笑一声,“真是什么?真是过分?他们真的不把南朝放在眼里?”

香蕊被我反问得无言以对,透过盖头的缝隙,我看到她攥紧的小拳头正微微地颤抖,遂轻叹了一声续道:“两国本就没有永修睦好的意思,和亲不过是权宜,而本公主也不过是牺牲品罢了,你以为本宫是来做王后享福的?”

“这就是和亲公主?”有人朝我们走了过来,我因为看不见,下意识地退了半步,耳畔传来不屑的嗤笑声,“身板瘦弱,还胆小如鼠,大王的女人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我尚未开口,香蕊已经暴怒,“你是哪来的野女人,竟敢对公主无礼?”

那边厢愣了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公主?她算哪门子公主?听着,在契丹的草原上没有什么南朝公主,我们最看不起你们娇滴滴的样子,说话如蚊子,走路像乌龟,真不知道那些男人娶了你们有什么用?”

香蕊还要和她吵,却被我拉住了胳膊,我微微摇了摇头,转而朝着对面说道:“婢子无状,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文文绉绉,真啰嗦,不过倒还中听……算了,我不跟她计较……我是苍穆珠,大王带着部族的勇士们去狩猎了,还没有回来,所以命我接你们回去。”

苍穆珠的话音刚落,我只觉眼前一亮,盖头已被人撤了下去。

香蕊再次跳脚,“你干什么?大礼未行,摘掉盖头是很不吉利的,你知不知道!”

“在我们契丹,没这规矩。”苍穆珠一边将手里的喜帕往身后扔去,一边扬声说道。

我适应了好一会儿的光线,这才睁眼望去,却见一个女子梳着满头纤巧长辫正含笑望着我,她身量颇高,足足高了我一头,因而看我的时候便会微微低头,那神情让人觉得有几分不屑和蔑视。

我做了十几年的公主,还是第一次接收到这样的眼光,我想在未来的日子里,大概会一点点地司空见惯。

2

萧焕是二十多天之前带着部落的人出去的,据苍穆珠说,大约还要有两三天才能回来。

于是,我在香蕊万分怨念的目光下,自行褪了吉服,换上从苍穆珠那里要来的一套契丹服饰,“你看,这不也是红色的?而且入乡随俗嘛……”

香蕊撇撇嘴,看着我身上大红的契丹衣裙,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里的人似乎对我和香蕊充满了敌意,他们让我住的帐篷在一个孤零零的小山丘上,与部落的人遥遥相望,仿佛中间隔了千山万水。

一个小男孩蹲在山丘矮坡上,不知道在写什么,见到我们登时满眼戒备,扔下树枝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奴婢担心,契丹王会不会和那些人一样讨厌咱们……”香蕊站在我的身后,语气里满是担忧。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虽然我不知道萧焕是不是跟他们一样讨厌我,但我肯定他不喜欢,因为他回来的时候,除了满载的猎物,还抱着一个女人。

我是听到山丘下人们的欢呼声,才知道是萧焕回来了,于是不顾香蕊的阻拦,自行跑了出去。

可是我跑着跑着却停了下来,愣怔地望着不远处……

艳阳高照下,我看不大清来人的面容,只依稀辨得出他着一身宝蓝色的劲装,包裹着矫健颀长的身姿,跨着白马踽(jǔ)踽而行,除了赤金色的翻领上绣着契丹皇族特有的图腾,别无缀饰。

这样的萧焕,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却又超乎我想象的好看。

在他身后是广袤无垠的草原,蓝天白云一望无际,他的笑声爽朗,却明媚得近乎孤绝。

直到他将马勒停在我面前只有咫尺的距离,我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香蕊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袖,低声惊叹:“公主,契丹王——不逊檀奴!”

清风日暖,他于马上微微俯下身子,微扬的语调带了一丝桀骜和戏谑,“你挡了我的路。”

我一时有些无措,却在瞥见人群中一脸幸灾乐祸的苍穆珠后,福至心灵。我扬了扬眉毛,指着萧焕怀里的女子道:“她占了我的男人。”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我耳根赤红根本无暇关注周遭的人们在说什么,只故作镇定地盯着马上的男人,脸上是鱼死网破的决绝。

香蕊紧张得呼吸都带着哭腔,也稍带着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萧焕微眯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打量着我。我兀自倔强地与他对峙着……

他的五官生得秀美端雅,与契丹人相去甚远,反而更像南朝的贵族子弟,只是肤色因着日晒呈现出草原人独有的蜜色光泽,这才平添了几分英气。

他望了我好一会儿,直到我即将弃械投降,让开道路的时候,他却忽然翻身下马,扔下了怀中的女子,一把将我抱起来扛在了肩头。

我大骇不已,却紧紧咬住牙关没有叫喊出声,任由他扛着我在人们的欢呼和大笑声中奔向自己的王帐。

与香蕊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从她惊异的眸子里读出了不解与担忧,但我知道,我赌对了。

3

萧焕勾着我的下巴,凤眸沾染着绯色,让我不禁想起凤襄五月里绵绵的阳光,只是一开口便又如数九酷寒的冰雪,“南朝的公主怎会如此大胆?你们不是读着诗书礼仪长大的吗?”

经过了方才众目睽睽之下的对峙,此刻的我反而镇定了不少,听言竟是笑得明艳动人,我指着他,语声娇媚,“我们南朝有句俗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哦?”萧焕将身子倾了过来,看着我,一字字问:“那你嫁的是什么?”

我暗暗握了握拳头,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放肆,回道:“我嫁的是——狼,草原上最勇猛的狼王。”说着,不等他的反应双手猛地揪住了那绣着赤金图腾的衣领,整个人便贴了上去。

或许是我的大胆刺激到了他,萧焕一个反手将我扔在了床上,随即整个人覆了上来,炽热的吻从我的唇畔一点点蔓延到脖颈、耳根,以及所有他能触及的地方,“这是你的选择,希望你不会后悔。”

我听言,思绪一顿,却来不及多想,只觉胸前一凉,身上的衣裙竟被萧焕双手撕成了两半,我双颊飞红,耳畔却传来他低低的笑声,“怕了?”

被他戏弄的腔调一激,我也忘了害羞,赌气般的伸手就去扯他的衣服,然而到底手劲不够,扯了许久,除了领口大开露出了他半截健壮的肩膀,那衣服却是依然在他身上。

萧焕跪立在榻上,笑睨着我,一脸的好整以暇,“公主可需要我帮忙?”

我挣扎着起身将他反推倒下,跨坐在其腰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然倾身在他的肩头发狠地咬了下去。

萧焕闷哼了一声,琥珀色的眸子缩了缩,正当我以为他要发怒的时候,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了,“你是一头小母狼吗?”

他说着再不给我喘息的机会,炽热的温度仿佛带着火焰,一点点将我点燃,连同我的青春与过往,俱都烧成了灰烬,从此再无岁月可回头。

红浪翻尽,云雨初歇,萧焕拦着我的腰身,迫得我不得不靠在他的怀里,“你叫什么名字?”

我垂了垂眼睫,简短地回应道:“长姚。”

长姚是我在南朝的封号,不知为何对于名字我却不想告诉他,也许是我潜意识里在对这段不公命运悄悄抗议……

“不好听,以后我就叫你小母狼吧!会咬人的小母狼。”萧焕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带着笑意的时候,让人觉得爽朗而明媚。

大约是紧绷了许久的弦松了下来,又或是累极,我竟是一觉睡到了日落。

待我睡醒的时候,萧焕不知何时早已离去,整个王帐内似乎还弥漫着情欲过后的旎旖,我却感受不到半分温暖。

我抱着双膝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发呆,香蕊进来的时候,见状,不由吓了一跳,慌忙用被子将我裹住,“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我扯了扯唇角,“我很好啊,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当我穿戴整齐走出大帐的时候,草原上的人们正在燃着篝火跳舞,月夜星朗,正是契丹人最开怀的时刻。

他们看我缓缓走来,一改之前的冷漠与疏离,纷纷冲我扬起手臂,大声地欢呼。人群中萧焕长身独立,举着一坛烈酒猛灌了一口,这才朝我踏步而来。

我停下脚步等他主动走近,接着就被用力地揽住了腰身,拉进一方温热的怀抱,头顶传来他清越高昂的声音:“萧焕的女人,草原上的母狼——”

不知是谁吹响了羌笛,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连同着无数火把的辉映炙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让人沉醉的温暖……于是,就连苍穆珠拉我去跳舞,我都没有拒绝。

我随着他们的动作僵硬地抬起手臂又放下,十分的不和谐。苍穆珠笑嘻嘻地一边给我做着示范,一边在我耳边大声地喊道:“我们喜欢你,你下午真是太勇猛了,和我们契丹女人一样,对于自己爱的男人就要勇敢地抢过来!”

我微微垂下眼睫,回给她一个艰涩的微笑,萧焕……是我爱的男人吗?

4

契丹人的尊卑观念淡薄,哪怕对于萧焕也并没有刻意的敬畏,反而如同兄弟般。他们会一起摔跤,一起喝酒,因而对于我,可以说根本没当成过王妃看待,他们更多的是将我视作萧焕的女人而已。

我心里对此是有些嗤之以鼻的,但是绝不会在脸上带出来半分,哪怕是心里早已羞愤得五内俱焚,面上依旧也能保持风度,这是我引以为傲的皇室教养。

但不知为何,每每这个时候,萧焕看我的眼神总是似笑非笑,说不清是赞许还是什么……

只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周围人对我的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甚至早上见到我的时候,还会躬身行一个大礼,他们开始别别扭扭地称呼我“王妃”。

我向苍穆珠询问缘由,她望着我的眼中透着羡慕,“大王将大家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特别是几个部落的首领,骨头都快摔散了……勒令所有人不许对王妃你不敬呢!”

话说了一半,萧焕走了进来,我狐疑地看向他,他却只是别开头极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你自幼生活在南朝,不习惯契丹人的粗犷,我怕他们吓到你。”

我躬身浅浅行了一礼,“多谢大王体恤。”

萧焕握了握我的手,俊朗的眸子深处像有云飘过,温柔得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我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我是公主,南朝最尊贵的女人,我所要的尊严不是靠旁人施舍而来的!

入夏的时候,我向萧焕要了一顶大帐,里边摆放着排排矮桌,搭了一个简易的学堂。

萧焕不解,我笑道:“之前看到左布首领家的小儿子达塔尔在山丘下写字,我便想……不妨开个学堂,即便是草原上的狼,多学点东西也没有坏处,而且……

“契丹作为游牧民族对于汉族文化知之甚少,这也是为何两国时常起摩擦的原因。孩子们念些书,一来让他们对邻国乃至天下多些了解,增加见识;二来,可以互通有无,日后才能更好地带领契丹走向壮大。”

萧焕蹙眉沉思了半晌,忽而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让我想起了南朝五月里绵绵的日光,“小母狼……谢谢你。”

有了萧焕的支持,草原学堂开得很是顺利,毕竟对于未知的东西,人们更多的是好奇,因为好奇便想要去了解,所以我第一天充当夫子的时候,整个草原上的孩子们几乎都来了。

还有一些年长的大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文字,也不知道书是什么,所以他们想来“看看”。

一天下来,我说得口干舌燥,连水都忘记了喝。香蕊不解,“公主你干什么费劲教那些蛮子……他们哪里懂什么诗书礼仪……”

以往香蕊也时有这样的言论,我不过一笑置之,最近许是和这些人相处得亲近了,竟然心生了维护之意,听言,我很是不愉,“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你学得,为什么他们学不得?

“我是他们的王妃,他们就是我的子民,我不许任何人说他们,你也不行。”

香蕊和我发脾气,跑了出去,这婢子被我惯得十分没有奴才的自觉性,或许是因为相依为命的缘故,我竟是十分在意。

到了傍晚也不见她回来,我忍不住走出大帐去寻……香蕊任性脾气倔,八成是不会在人堆里,肯定是躲到山丘后边什么地方,看着我着急呢!

所以我只往偏僻处行,一边走一边笑道:“小蹄子,本公主纡尊降贵找你来了。”

忽然我听到一声“救命”,慌忙顿住脚步,循声望去不由得大骇,“达塔尔?”

只见不远处达塔尔满身是血地狂奔,身后一匹野狼亮着獠牙紧追不舍。

我往四周看看,并没有狼群,想来是离群的孤狼,心中稍稍放心,正在这时,那狼已飞身扑向达塔尔……

“达塔尔——”当我发现自己冲过去将他护在身下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没明白是哪里来的勇气。

孤狼见突然多了一个人,后爪更加用力地蹬地,准备进攻。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怕死,可是当我摸到达塔尔颤抖的身躯时,不知道哪里来了一种奇异的力量,我用力地将孩子推出去,“快跑!快跑!”

达塔尔吓傻了,机械地按照我的指令做。身后的孤狼终于发现不对,愤怒地朝我扑来——

我想,等人们发现我的时候,会怎么定论这件事呢?王妃英勇搏狼?还是南朝女人丧命狼爪……

我想了很久,久到我已词穷,那孤狼也没有扑向我。

睁开眼,我看到狼睁着双眼倒在我脚下,身上一支羽箭迎着夜风微微震颤。

“虽然你是一只小母狼,却有最强悍的胸怀,谢谢你,我的王妃,我的女人,我的小母狼……”萧焕忽然从后边抱住了我,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后颈,我忽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香蕊哭着跑来抱住我,“公主,对不起……”

左布首领拎着达塔尔跪了下来,“我们尊贵的王妃,谢谢您保全了我的儿子,我为我之前的种种无礼向您道歉,希望您能用草原般宽阔的胸怀原谅我。”

我闭着眼倒在萧焕的怀里,耳畔是此起彼伏的山呼之声,“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在说,你是草原的女神,是他们最挚爱的王妃。”萧焕淡笑着在我耳畔轻声说道。

5

这几日学堂放了假,因为男人们都去狩猎了,家里需要孩子们帮着做事,整个八月成了我最清闲的时光,只是一旦没了事情,人便容易想起过去。

中秋是南朝人最有诗情的节日,我望着草原上空将满的明月,心中感慨不已。

缓缓合上双眼,将手放在胸口处,我的思绪飘向了远处,唇边也不知不觉有了笑意。

忽然有人在我身边低声轻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心头一惊,“啊”的一声回过神来,却见本该正在狩猎的萧焕披着月华载着风露站在了我的身侧。

他每三个月都要带着部族的勇士去狩猎一次,这是契丹人的传统,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有所更改,也是为什么在我们成婚的时候,他没有按照礼节迎亲的原因。

我狠狠瞪向一旁的香蕊,萧焕却道:“你瞪她做什么,是你自己太过沉醉,没有注意到我。”

我心虚地抿了抿唇,换上轻松的笑意,“大王怎么提前回来了?”

萧焕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又看了看我,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明天——”

我忽然想到什么,打断他,“对了,明天……我险些忘了!本以为大王还要几天才能回来,最近苍穆珠一直缠着要跟我学刺绣,我答应了她明日去教她,怕是要在那住上一晚,大王不会怪罪吧?”

萧焕的眸色暗了暗,终还是答应了一声,随即转过身去,“夜凉风寒,你也早点回去吧……”

“大王,方才要说什么来着?”我唤了一声,想起之前的话茬头,忍不住高声问道。

“没什么,不重要。”萧焕说着不再理会我,独自向王帐走去。

八月草原上的夜风,带着湿漉漉的泥土香,我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只觉得那抹背影今晚出奇的寂寥。

我到底也没能教成苍穆珠刺绣,一大早,萧焕便命人将我喊了过去。

朝霞如练,萧焕一身戎装氤氲其中,像是草原上最漂亮的野狼,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魄。我缓缓朝他走去,微微仰头,浅浅而笑,有那么一瞬,竟觉得他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忽然有人低哑着声音唤了一声,“公主——”

我蓦地怔住,连头也忘记移动,直到温热的泪从眼眶落下,被一只修长的手掌轻轻地接了住,“王妃的泪是因为思乡还是伤情啊?”萧焕慢悠悠地开口,没有半分情绪的起伏,淡得仿佛碧空尽头的浮云。

望着他眼中渐渐黯淡下去的光,我的心几不可察地痛了一下。

只是这样的感觉还来不及蔓延,所有的感官便尽数淹没在了另一双炽热的眸子里了。

男子一身天青锦袍,淡若细雨,渺如岫烟,清俊瘦削的面庞依旧带着我熟悉的淡薄暖笑,温润得如阳春细雨。

我的衣袖被人用力地一扯,耳畔传来香蕊急急的提醒,“公主——”

萧焕不等我开口,已率先走了过去,“靖北侯谢景行……君子灼灼,果然不同凡响。”

我一愣,古怪地看了萧焕一眼,耳畔已传来谢景行的回应,“陛下谬赞,景行愧不敢当,陛下才是英雄盖世,谈吐不俗,颇有南朝之风。”

萧焕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说像你们南朝的才是好的?”

众人哑然。

这话的火药味很浓,我心里咯噔一声,明知他在生气,却没想到竟会这般不给使臣面子。

我以为萧焕不会再理我,结果并没有,反而一进大帐他便轻轻将我揽在怀中,面色和煦温柔,偶尔还会对着我粲然一笑,恍如三千耀目珠光,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横在我腰间的手臂僵硬如铁,只硌得我在席上如坐针毡,甚至连谢景行向我敬酒,我都没有听见。

夜半酒酣,萧焕已有些微醺,拉着谢景行灌酒,望着他们二人嬉笑间的剑拔弩张,我心里没来由地烦闷,遂自行走出了大帐,往僻静无人的河边缓缓行去……

“萱儿。”谢景行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随即一双手覆在了我的肩头。

我闭了闭眼,像是痛极,竟是一时间回不过身去,耳边继续传来他的声音,“对不起……我阻止不了圣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去……”

6

我与谢景行自幼青梅竹马,像所有少年儿女该有的样子,揣着懵懂的暧昧情怀,心照不宣。

直到有一天父皇下旨命我和亲,年少的美梦将碎。

我跪在养心殿,声泪俱下。父皇却只是摇了摇头,最后说,“三天之内,若是谢景行主动来和朕求娶你,远嫁之事便作罢!”

我满怀期待地等了三天,结果谢家没有半点动静,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的初恋夭折了。

“萱儿,你在生我的气吗?”谢景行看着我,眼底有潋滟的醉意,也有真情的流露。

只是这份情来得有些晚,我不禁摇了摇头,“你从未做错事,我为什么要生气?”

谢景行退了半步,“我……不该眼睁睁地看着你远嫁,却没有阻止……萱儿,我错了,你一走我便后悔了,我爱你……”他笑得艰涩凄苦,声音也跟着颤抖不已,“我原来早就爱上了你……”

“太晚了……小侯爷……我们终还是错过了……”我闭目流下泪来,“如果你当初在父皇赐婚之前说出来,或许我们就不会错过——”

我的话未说完,唇便被他用吻堵住了,带着浓郁的草原酒香。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迫使我挣脱不开,但却忽然让我觉得年少时念念不忘的情怀真的成了过去,因为他的热烈竟是引不起我半分的悸动。

也许那段过早夭折的感情里,让我铭记不忘的不是谢景行,而是情窦初开时,因为懵懂烙在心底的遗憾,带着淡淡的情愁,却再也搅动不起半分涟漪。

我到底还是用力将他推了开。他晃了晃身形这才站稳,待看清我眼底的神色后,终于一点点垂下了头,“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我收了。”我淡淡地开口,转身望向湖畔,“小侯爷,你我至此再无相欠罢。”

身后沉默许久,我几乎以为他已经走了,却再次传来谢景行的声音,这一次没有了方才的旖旎,“契丹与南朝早晚一战,公主知道该如何做,陛下在臣出发之前,交给臣一样东西……”

谢景行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将一样物事默默放进我的手掌心,待我看清后,惊异地回过身子,却发现他早已不见了。

萧焕不知何时回到的大帐,他负手立在门前,目色悠长地望着我走近,像是看我又像是看着别处。

我有些心虚,顿了顿错开他往里走去,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叹,接着耳畔传来他异常清冷的声音:“没想到王妃跟谢小侯爷还有一段如此凄美的爱情故事,真是令人感动……”

我像是被人用利剑刺中心口一般,“大王——”

“萱儿……原来你的名字叫萱儿……很好听。”萧焕倚着门,脸庞微微侧向帐外,望着天上的满月,“今日是中秋,谢小侯爷是特意赶来给你过节的。”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他应该是去了河边,所以他看到了什么?又看到了多少?

这么一想,我便有些莫名的焦急,似乎怕他误会,可是转念一想,误会又如何呢?自己本来也没打算和他……

哪知萧焕却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王妃,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拉着我的手,将我带进帐内,“我的母亲是南朝人,而且系出名门,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我有些愕然,不解他为何对我说这些,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难怪你长得和契丹人不大一样。”

萧焕笑了笑,“我自幼也是读着孔孟四书长大的……我了解南朝,了解你们……我知道有一种感情叫做生死相许……”

“我……”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间的锦囊,那里边是父皇让谢景行带给我的……

“我的母亲和父王便有这样的感情。”萧焕看了我一眼,眼中没什么情绪,转而又看向远处,缓缓说道,“母亲和父王的相爱不被家族所允许,于是她竟然义无反顾地离开南朝,独自到了契丹……以至于被家族冠上了私奔不肖的帽子,从族谱中除了名……”

“后来呢?”

“后来……我的父王和母亲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萧焕说着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我,“我一直以为你是和我母亲一样的南朝女人,敢爱敢恨……忠贞不渝……”

他讥诮地勾了勾唇角,“可惜,我错了,你不敢回应谢景行的感情,却又对他念念不忘,你不敢爱也不敢恨,你三心二意,毫无原则,这样的你不配做契丹人的妻子。”

萧焕一口气说完,像是解脱一般深呼吸了一下,“你放心,你以后还会是契丹王妃,但不再是我的小母狼。”

他说完,便离开了王帐,好半天我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的地位还在,南朝和契丹的契约继续,只是我们之间完了而已。

7

苍穆珠来找我的时候,我刚刚给孩子们讲完学,坐在空荡荡的王帐里发呆。那一日之后,萧焕再也没回来过,有时候意外相遇,他也会刻意地与我保持着距离。

“我们都看出来了,你和大王吵架了。”苍穆珠看着我的脸叹了口气,“有什么事说开了不好吗?大王……多好啊,我们没有一个不羡慕你能做他的女人,你怎么还忍心和他闹别扭?”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索性趴在膝盖上装哑巴。忽然苍穆珠拿了什么兜头盖在我的脑袋上,毛绒绒的,似乎是块兽皮。

我扯下来看,竟是块狐皮,长长的风毛出得极好,应是为数不多的蓝狐。

“这是上次大王去狩猎特意打的,据说花了整整七天七夜的时间才猎到,就是为了给你做什么节日礼物,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结果昨日大王却将狐皮给了我,虽然是好东西,可我也不稀罕夺人所爱,喏,我还给你了啊!”苍穆珠撇撇嘴说道。

我抬起头,不确定地问道:“节日礼物?”

“是啊,据说是你们南朝的什么节来着……”苍穆珠紧锁眉头想了半天,犹疑着说道,“对,中秋,为此大王特意赶在节前回来的。”

“呵……大王还真是……”我抚摸着那块狐皮,勾了勾唇角。

苍穆珠见我始终闷闷的,便有些坐不住,扔下我出去骑马了。而我终于将头埋进狐皮中,呜咽着哭了起来。

“公主——”香蕊走进来轻轻抱住了我,“我们回南朝吧!”

我的肩膀一僵,“香蕊,我永远都不会回去了,这里才是我的家啊……”

“可是……可是……”香蕊一连说了好几个可是,这才喃喃道,“可是南朝总会打过来的,契丹是蛮夷,我们南朝才是正统……”

我缓缓抬头,蓦地抓住香蕊的手,“谁教你这么说的?”

看着我的眼睛,香蕊瑟缩了一下,将头别开,“没……奴婢只是……那日,小侯爷不是给了公主……”

我像被什么电到一般,弹了开,伸手自床头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锦囊,“是啊……父皇早就计划好了的……”

“公主……只要南朝出兵……我们就可以回去了。”香蕊抓住我的手臂,语气分外地激动。

一道阴影遮住了帐内的视线,我望向门口,手中的锦囊悄然滑落,“大王——”

萧焕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靴子状似无意地踩在锦囊的抽绳之上,“王妃的东西掉了。”

香蕊紧抓着我肩膀的手正在微微颤抖,而不用看也知道,我的脸定是惨白不已。

他颀长挺拔的身子微微弯了一下,我忍不住出言阻止,“不——”

话一出口,我又是一惊,这样的反应无疑是欲盖弥彰,我几乎能感觉到香蕊的指甲陷入我肩骨的疼痛。

萧焕伸向锦囊的手臂一顿,好一会儿,他缓缓直起了身子,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却转头对香蕊道,“还不给王妃捡起来?”

“大王——”门口有部族的首领在大声叫他,于是萧焕没再说什么,转头走了出去。

我看着消失的背影,如蒙大赦般地松了口气,先一步捡起了锦囊。

“公主……圣上要出兵了!”香蕊眼神晶亮地望着帐外越走越远的萧焕,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那锦囊——”

我忽然推开香蕊冲了出去,一路狂奔到河边,将锦囊奋力地扔向河中,急流的水势立刻将锦囊淹没,冲向了未知的地方。

“一切都结束了。”我转过头看着气喘吁吁的香蕊,“我们回去吧!”

“公主……您背叛了圣上?”

我的身子一顿,“没有。”

8

萧焕偶尔会来看我,因为太多的人询问我们是不是在闹别扭。我不堪其扰,脸色很差,于是为了耳根清净,在人前我们恢复了琴瑟和鸣。

只是,每每到了深夜,他便会一个人默默地离开大帐。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以萧焕的身份,想去哪个女人的帐篷,想来都是不会遭到拒绝的。

他从未再提及过谢景行,也许很早以前他期待过我的解释,然而到底我也没有说什么。

香蕊表示不解,“公主既然决定扔掉锦囊,为何不跟大王解释?”

彼时的我坐在草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并没有回答她……

我的耳畔响彻着萧焕的话语,“这样的你不配做契丹人的妻子。”

“王妃——”达塔尔从远处跑了过来,他最近在长个子,两年的时间已快和我一般高了。

“达塔尔你的书念完了?”我抬手为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孩子自从被我救了以后,便格外地喜欢亲近我,而我也喜欢他,如果可以,我想我和萧焕的孩子也会是这般贴心可爱吧?

达塔尔摇了摇头,“王妃,我不能和您念书了。”

“为什么?”我一怔,“你爹要你去打猎?”

他摇了摇头,“我听爹说南朝大军压境,大王开始整军准备迎战了,达塔尔已经十一岁了,是个男子汉了,我要去保护草原,保护契丹还有王妃。”

我的脑袋像是被什么狠狠敲打了一下,一时间天旋地转起来。达塔尔被我的脸色吓坏,慌忙扶住了我,“王妃您怎么了?”

我摸了摸他的脸,“没事……你快去吧……”

达塔尔还小,他并不知道害他要去上战场的南朝大军,就是来自王妃的母国,如果知道的话,他可还会说出保护我的话?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大帐。香蕊看到我后掩下了脸上的欣喜,“公主不去看看大王?”

我没有理她,径直蒙上被子躺到床上。

我想,如果我能就这么一直睡下去,该有多好?

萧焕很久都没有再来看过我。夜晚降临,我总是一个人望着天上的明月发呆,可是我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南朝的人和事了。

“后天,大王就要出征了,王妃您就打算一直在这里坐着?”苍穆珠走了进来,看着我的背影大声说道。

“大王的事……与我无关。”我心里烦闷,说话的语气便有些不好。

苍穆珠不怒反笑,“枉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没想到你……口是心非!”说着她冲到我的床前,扯住一方雪白拉了出来,“他与你无关,你为什么一直抱着这块蓝狐皮?”

“暖和……”

“炎炎夏日,你还冷?”

我还来不及回话,帐外便传来苍穆珠家小妹子的哭喊声,“阿姊,你快来呀……咱家的马还有牛羊都死了——”

苍穆珠顾不得和我斗嘴,用契丹话说了句什么,就冲了出去。

我转身跌坐在地,将脸埋在手中无声地哭了起来。

香蕊一夜都没有回来,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等我哭得累了便抱着膝盖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直到天光大亮,才缓缓踱了出去。

漫山遍野的动物尸体,堆得如同一座座小山,在晨光之下显得无比刺目。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尸体前边孑然独立的男子,忍不住捂了捂胸口。

“契丹的人数是各国中最少的,在战场上却一直所向披靡,除了男人们的骁勇,另外靠的便是这些牛羊和烈马,将它们结成队伍冲向敌军可敌万夫……

“我们几百年赖以生存的不过就是这片草原,与世无争,我从未想过要进犯南朝。”萧焕忽然轻声开口,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和我说……

我站在原地不知该回应他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又要拿什么立场来说。

萧焕似乎没打算要我回答,他继续道,“我以为我娶了你,作为一个父亲也许会为了女儿止战,看来是我错了。”

他没有再继续开口,我们一前一后地站着,默默地对着如山般的动物尸体,各自想着心事。

“如果我说……”我忽然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嘶哑,“这些牛羊马匹不是我下的毒,你信吗?”

“我信啊。”萧焕几乎第一时间就回答了我,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眼底有让人看不透的情绪浮动,“你说什么我都信,可是你什么都没说过,但我都懂。”

我张了张口,终还是没说出什么,最后只余一声叹息……

忽然我只觉腰上一紧,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萧焕扛在了肩头。

他将我按在床上,一句话也没有说,眼底尽是猩红的血丝。我环着他的脖颈,鼻子一酸,结果尚未落泪便被他的吻堵了回去。

我如一叶于风雨中飘摇的小船,只觉神思混沌,日月无光,唯有随着狂风逆流而上,待到山河皆明,云收雨歇,已是深夜。

萧焕抚着我的背,一遍遍地唤着我“小母狼”。我蓦地哭了出来,泣不成声。

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我想说:“你投降吧,我们还会在草原生活,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可是我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萧焕用手堵住了,“你知道为什么说契丹人是狼的后代吗?因为狼只服从强者,狼王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狼群可以投降,可以选择更强大的首领,但是狼王不可以,狼王的结局只有两个,胜利和死亡……小母狼,你的男人是王,这是你的骄傲。”

我被他强行按在胸口处,困意袭来,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小母狼,其实我每晚都在你的帐外,守着你……

“我知道你并不比我好过,若有来世,愿我们生在没有战争的地方,我不是王,你也不必远嫁异国……好不好?

“小母狼,原谅我,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

“小母狼,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的母亲并没有和父王过上幸福的生活,她因为爱上契丹人而被家族唾弃,在生下我不久后,便郁郁而终……”

我想要张口说什么,却因为太累了,终还是睡了过去。

好像有什么话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

9

萧焕没有问到底是谁毒杀了契丹部族的牛马羊群,失去了这些战斗力的契丹人,根本无法对抗压境的二十万南朝军队。

但是我知道,是香蕊干的,她是父皇留在我身边的细作,监督我的同时,也为了防止有一天我叛变,没有人接替……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我选择了沉默。

我是一个公主,从小到大我遵循的教育便是如何为自己的国家争取利益,所以谢景行给我锦囊的时候,我就清楚那里边装的是什么——可以毒死几万头牛羊的剧毒。

只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刻意地接近了萧焕,却在这个过程中爱上了他,我仓惶抽身,以为只要冷眼旁观就可以幸免于难。

可是最后的最后,当我看清他琥珀的眸子里破碎的自己,我才赫然发现,原来还是在劫难逃。

萧焕说得没错,我是一个左右摇摆,三心二意的女人,我做不到忠于自己的国家,也没有守护好自己的丈夫,最后就连我自作聪明地以为能够留下一颗完整的心……也没做到。

当我醒来的时候,床边早已冰冷,之前的抵死缠绵仿佛是场飘渺的梦,毫无痕迹。

我起身奔出帐篷,却看到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面朝东南白布遮身,满目的哀戚。

苍穆珠走过来,压抑着哭声对我说:“大王一人应战南朝二十万大军……”

我捂住口鼻,蹲下了身子,好一会才再次站了起来,“大王说,他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你们的狼王已经战死了,契丹的勇士们可以选择更强大的王,从此归顺南朝,你们还将是草原上的英雄!”

我大声地说完,却没有人回应,孤寂的声音在草原的上空独自回荡着。于是我顿了顿续道,“我也要去做一件事……”说着我有些羞涩地低了低头,“萧焕说,我是他的小母狼,可是我丈夫死了,被敌人杀死了,所以我要去给他报仇,像狼王一样战斗。”

苍穆珠忽然站了出来,“契丹人都是狼的后代,王妃请您带上我们——”

尾声

当我带领着契丹的勇士们冲上战场的时候,我看到对方领兵的人是谢景行。

他对我挥了挥红缨枪,“萱儿,不要——”

我恍若未闻,仰头高声喊道:“契丹的勇士们请你们为我作证,若有来生,我乐正萱还是萧焕的女人。”说着我迎着南朝的箭雨率先冲了出去……

当羽箭无情地穿透我的身体,我才赫然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告诉萧焕,我复姓乐正,单名一个萱字。

南朝以超过契丹十倍的军队,彻底剿灭了这延续数百年的草原部落。

从此世间再无契丹,再无孤高勇猛却忠贞不渝的狼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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