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都是死记硬背出来的?怎么不早说

 

名家所受过的教育...



 按:

几个月前就有朋友一直推荐我去看一个叫《朗读者》的节目,再三拖延后,我看了叶嘉莹先生参加的那一期。对节目本身没有什么感触,倒是对叶先生所受过的教育产生了好奇——那么多美好诗词怎么能在叶先生身上生根发芽,而在我们这里却逐渐遗失?

了解到很多大师都是通过我们从小就拒绝的“死记硬背”而受到文化熏染后,我整个人都愤怒于年轻时的自己错失了那样好的受教育方式。除了死记硬背,有些大师还接受过些别的有益的教育,这不得不说是他们的幸运。

对现代教育,我们需要反思。

by 兰川

叶嘉莹在节目《朗读者》上吟诵
/ 叶 嘉 莹  /
多记忆、多背诵
我从很小还不大认字、不大懂事时就已经开始背诗了。到正式上课了,我认字渐渐多了起来,就开始背唐诗,唐诗不在正课中,正课是“四书”,只是我十分喜欢背诗。在我家里不仅伯父、父亲喜欢读诗,伯母、母亲也都读诗。但是女人读诗不像男人那样大声诵读,而是低声吟哦。

真正第一次拿着《唐诗三百首》当课本教我的是伯母。伯母受过良好的教育,她是按着《唐诗三百首》编选的顺序来教的,其实她也不教什么,就是让我背。《唐诗三百首》是按体裁编的,五言古诗,五言古体乐府,七言古诗,七言古体乐府,五言律诗,七言律诗,五言绝句,五言乐府绝句,七言绝句,七言乐府绝句。那时我伯母并没有给我讲这些诗歌的体式,就是从第一首开始念。不论是伯母教唐诗,还是姨母教“四书”,都不详细讲,都是让我背诵。我觉得,中国传统的教学方法是很有道理的。小孩子实际上不需要多讲,应该利用他们记忆力强的优势,让他们多记忆、多背诵。

……

其实,按人的智能发展规律来说,中国的这种传统教育方法才是合乎人的自然成长阶段的。比如我早年背诵《论语》并不理解,但在我以后的人生路程中,遭逢各种各样的事情的时候,会忽然理解了《论语》中的某些话,越发体悟小时候背书真是很有道理的。直到今日,《论语》也仍是我背诵得最熟的一本经书,这使我终生受益。

——《叶嘉莹:小孩子如何读古诗》
/  龙 应 台  /
多练习,长大了自然会懂
他要你写毛笔字,肘子提起来,坐端正,腰挺直:“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你问:“野马”是什么?“尘埃”是什么?是“野马”奔腾所以引起“尘埃”,还是“野马”就是“尘埃”?他说,那指的是生命,生命不论如何辉煌跃动,都只是大地之气而已,如野马,如尘埃。但是没有关系,你长大了就自然会懂。

他要你朗诵《陈情表》,你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没多问,也没反叛,因为,十二岁的你,多么喜欢字:“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茕茕独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曾废离……”

……

他坐在一张破藤椅中,穿着一件白色汗衫,汗衫洗得稀薄了,你想“褴褛”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天热,陈旧的电风扇在墙角吹,嘎拉嘎拉好像随时会解体散落。他用浓重的衡山乡音吟一句,你用标准国语跟一句。念到“茕茕独立,形影相吊”,他长叹一声,说:“可怜可悯啊,真是可怜可悯啊。”

——《关山难越》
/  萧 红  /
瞎念也能长知识


祖母死了,我就跟祖父学诗。因为祖父的屋子空着,我就闹着一定要睡在祖父那屋。

早晨念诗,晚上念诗,半夜醒了也是念诗。念了一阵,念困了再睡去。

祖父教我的有《千家诗》,并没有课本,全凭口头传诵,祖父念一句,我就念一句。

祖父说:“少小离家老大回……”

我也说:“少小离家老大回……”

都是些什么字,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只觉得念起来那声音很好听。所以很高兴地跟着喊。

我喊的声音,比祖父的声音更大。

……

就这样瞎念,到底不是久计。念了几十首之后,祖父开讲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祖父说:“这是说小时候离开了家到外边去,老了回来了。乡音无改鬓毛衰,这是说家乡的口音还没有改变,胡子可白了。”

我问祖父:“为什么小的时候离家?离家到哪里去?”

祖父说:“好比爷像你那么大离家,现在老了回来了,谁还认识呢?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小孩子见了就招呼着说:你这个白胡老头,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听觉得不大好,赶快就问祖父:“我也要离家的吗?等我胡子白了回来,爷爷你也不认识我了吗?”

心里很恐惧。

祖父一听就笑了:“等你老了还有爷爷吗?”

祖父说完了,看我还是不很高兴,他又赶快说:“你不离家的,你哪里能够离家……快再念一首诗吧!念春眠不觉晓……”

我一念起春眠不觉晓来,又是满口的大叫,得意极了。完全高兴,什么都忘了。

——《呼兰河传》
/  梁 启 超  /
从小被严加管教
▲ 梁启超书法
四五岁就王父及母膝下授四子书、《诗经》,夜则就睡王父榻,日与言古豪杰哲人嘉言懿行,而尤喜举亡宋、亡明国难之事,津津道之。六岁后,就父读,受中国略史,五经卒业。八岁学为文。九岁能缀千言。十二岁应试学院,补博士弟子员,日治帖括,虽心不慊之,然不知天地间于帖括外,更有所谓学也,辄埋头钻研,顾颇喜词章。王父、父母时授以唐人诗,嗜之过于八股。家贫无书可读,惟有《史记》一,《纲鉴易知录》一,王父、父日以课之,故至今《史记》之文,能成诵八九。父执有爱其慧者,赠以《汉书》一,姚氏《古文辞类纂》一,则大喜,读之卒业焉。父慈而严,督课之外,使之劳作,言语举动稍不谨,辄呵斥不少假借,常训之曰:“汝自视乃如常儿乎!”至今诵此语不敢忘。

——《三十自述》
/  鲁 迅  /
学习是循序渐进
 鲁迅的书籍设计作品
他是一个高而瘦的老人,须发都花白了,还戴着大眼镜。我对他很恭敬,因为我早听到,他是本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

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东方朔也很渊博,他认识一种虫,名曰“怪哉”,冤气所化,用酒一浇,就消释了。我很想详细地知道这故事,但阿长是不知道的,因为她毕竟不渊博。现在得到机会了,可以问先生。

“先生,‘怪哉’这虫,是怎么一回事?”我上了生书,将要退下来的时候,赶忙问。

“不知道!”他似乎很不高兴,脸上还有怒色了。

我才知道做学生是不应该问这些事的,只要读书,因为他是渊博的宿儒,决不至于不知道,所谓不知道者,乃是不愿意说。年纪比我大的人,往往如此,我遇见过好几回了。

我就只读书,正午习字,晚上对课。先生最初这几天对我很严厉,后来却好起来了,不过给我读的书渐渐加多,对课也渐渐地加上字去,从三言到五言,终于到七言。

……

大家放开喉咙读一阵书,真是人声鼎沸。有念“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有念“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的,有念“上九潜龙勿用”的,有念“厥土下上上错厥贡苞茅橘柚”的……先生自己也念书。后来,我们的声音便低下去,静下去了,只有他还大声朗读着:

“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坐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我疑心这是极好的文章,因为读到这里,他总是微笑起来,而且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  丰 子 恺  /
非硬记、硬读、硬背不可


有一次,两个同学为交换一张画,意见冲突,相打起来,被先生知道了。先生审问之下,知道相打的原因是为画;追求画的来源,知道是我所作,便厉声喊我走过去。我料想是吃戒尺了,低着头不睬,但觉得手心里火热了。终于先生走过来了。我已吓得魂不附体;但他走到我的坐位旁边,并不拉我的手,却问我“这画是不是你画的?”我回答一个“是”字,预备吃戒尺了。他把我的身拉开。抽开我的抽斗,搜查起来。我的画谱、颜料,以及印好而未着色的画,就都被他搜出。我以为这些东西全被没收了:结果不然,他但把画谱拿了去,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张一张地观赏起来。过了好一会,先生旋转头来叱一声“读!”大家朗朗地读“混沌初开,乾坤始奠……”这件案子便停顿了。我偷眼看先生,见他把画谱一张一张地翻下去,一直翻到底。放假的时候我挟了书包走到他面前去作一个揖,他换了一种与前不同的语气对我说:“这书明天给你。”明天早上我到塾,先生翻出画谱中的孔子像,对我说:“你能照这样子画一个大的么?”我没有防到先生也会要我画起画来,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支吾地回答说“能”。

——《学画回忆》

私塾里读的书只有一种,是语文。像现在学校里的算术、图画、音乐、体操……那时一概没有。语文之外,只有两种小课,即“习字”和“对课”。而这两种小课都是和语文有关的,只算是语文中的一部分。而所谓“语文”,也并不是现在那种教科书,却是一种古代的文言文章,那书名叫做《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这种书都很难读,就是现在的青年人、壮年人,也不容易懂得,何况小朋友。但先生不管小朋友懂不懂,硬要他们读,而且必须读熟,能背。小朋友读的时候很苦,不懂得意思,照先生教的念,好比教不懂外国语的人说外国语。然而那时的小朋友苦得很,非硬记、硬读、硬背不可。因为背不出先生要用“戒尺”打手心,或者打后脑。戒尺就是一尺长的一条方木棍。

——《私塾生活》
/  凌 叔 华  /
懂得山水脾性,才能画得好
 
凌叔华绘画作品
我时常想起,当我初学山水画时,我的老师(王竹林师专画山水兰竹)再三说过:“你学画山水,第一得懂得山水的性情脾气,等到你懂得它的性情牌气到了家,你就会猜到了什么时候它要笑,什么时候它发愁,什么时候它打扮起来,什么时候它像是生气,什么时候它会假装正经不理人。到你真的懂得山的脾气,你就会下笔潇洒自然了。就算是画的不照古人画法,你也可以自成一家的。”在那时我只有七八岁,我只觉得他说得“好玩”,却未想到这原是中国画的高超微妙道理。这在我单纯洁白的灵府,永远留下一个神的启示。等到我成长后,我才发现这些意思是古代中国画的大师曾说过的。

——《爱庐山梦影》
/  沈 从 文  /
自己寻找答案


自从逃学成为习惯后,我除了想方设法逃学,什么也不再关心。

有时天气坏一点,不便出城上山里去玩,逃了学没有什么去处,我就一个人走到城外庙里去。本地大建筑在城外计三十来处,除了庙宇就是会馆和祠堂。空地广阔,因此均为小手工业工人所利用。那些庙里总常常有人在殿前廊下绞绳子、织竹簟、做香,我就看他们做事。有人下棋,我看下棋。有人打拳,我看打拳。甚至于相骂,我也看着,看他们如何骂来骂去,如何结果。因为自己既逃学,走到的地方必不能有熟人,所到的必是较远的庙里。到了那里,既无一个熟人,因此什么事都只好用耳朵去听,眼睛去看,直到看无可看听无可听时,我便应当设计打量我怎么回家去的方法了。

……

我生活中充满了疑问,都得我自己去找寻答解。我要知道的大多,所知道的又太少,有时便有点发愁。就为的是白日里太野,各处去看,各处去听,还各处去嗅闻:死蛇的气味,腐草的气味,屠户身上的气味,烧碗处土窑淋雨以后放出的气味,要我说来虽当时无法用言语去形容,要我辨别却十分容易。蝙蝠的声音,一只黄牛当屠户把刀捅进它喉中时叹息的声音,藏在田塍土穴中大黄喉蛇的鸣声,黑暗中鱼在水面拨刺的微声,全因到耳边时分量不同,我也记得那么清清楚楚。因此夜间我便做出无数稀奇古怪的梦。

——《从文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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