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我的灵魂,叼着一条骨头走过了马路丨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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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

原名万里平,1964年生,湖南株洲人。著有诗集《打滑的泥土》《眼睛飞在翅膀前方》。

关于母亲周利华



母亲说她不管了

她要去广州和她的大儿子一起生活

万里涛心里明白

母亲是在生他媳妇的气

当火车票真的放到母亲手上

她的脸黑了下来

母亲一声不吭走出柴门

在菜园转了一个圈,用手背摸了摸白菜帮子

径直来到泥坪

在橘子树前撒上一把谷子

她久久站在鸡和鸭的中间

直到万里涛连夜赶到山外去退车票

母亲才肯回到屋里



每次回到猴冲村

放下行李,我总是先到后山坡上的

楠竹林里闭一会眼睛

我喜欢竹叶和一些小植物腐烂的气息

我爱静听头顶上竹叶和竹叶相拥的回声

当我的走动

惊飞竹林深处的一群斑鸠

整个山坡都在一身冷汗里微微战栗

母亲知道我回来了

总是脚上挂泥三步并成两步赶回家中

她说今天有意多下了一把米

早上煮饭的时候灶膛里的火就发出了笑声

又衰老了一些的母亲

总是柚子一样笑着

她花白的头发上

别着一块金色的泥浆



在樟桥村

一说起我的童年母亲就流泪

一个十岁的孩子

赤脚割过风雨寒霜

每天清早要备好一筐草才能去念书

那头犄角快抱成一团的老水牛呵

在我割的草中

如果你嚼到一些泥块

我希望你能够原谅

只有你知道

我在割草的时候天还未亮



亲友找到弟弟要借1000块钱

弟弟说没有

第二天母亲硬是将积累了59年的私房钱

以我弟弟的名义送到了亲友手上

家里却连煤也舍不得烧

煮饭用的一直是油茶树的叶子

母亲做饭的模样几十年未变

翻几下菜,就转过身去添树叶

将头埋在浓烟滚滚的灶口

用一根打通了节的竹管吹火

看母亲做饭我总是不断擦眼睛

母亲的泪已被熏干

她清贫的脸上

除了几星烟尘溢满了幸福的笑容



天已经黑了下来

屋子里燃着熊熊的炉火

我们忘了母亲还在雪地里拔大白菜

突然一声啪一粒火星从火里

溅了出来,一圈人站起来抖着裤管

炉火到了要用铁钳划动

脱去一层灰衣才能看见的时候

邻居走了

母亲从厨房忙完进来,填补在空位上

在越来越暗的火光里

母亲倦了

低着头

在自己的膝上睡了



假期临近

我陆续地收拾行李

母亲就开始不吃饭暗暗流泪

必须起程了

我背着行李

母亲默默跟在后面

不再说话

送到生产队不再关牛的牛栏屋前

母亲早早地

拧过身去

独饮

我坐下来

突然想请自己喝一杯酒

我想庆祝一下

我还活着

采访死囚

禁毒日的凌晨

我在黄华路第一看守所采访一个

年轻的女毒贩

我习惯地蹲下身子朝她举起了相机

这位美丽的囚徒

说到她的儿子已有一岁多了时

她丰盈的乳房在囚服里轻微颤动

不知道她是看见我在拍摄

还是从窗户的玻璃上看见了自己

她挣扎着扭动了一下胳膊

如果不是她的双手被法绳绑在背后

很难把她与罪犯联系起来

看见她想抽出手,我真想走过去

帮她捋一捋那凌乱的刘海

黎明时分

喳喳地叫着

成百只不知名的鸟儿

在冷薄的黎明里

不断喳喳地叫唤着

引起我注意的

不是百鸟的争鸣

而是在百鸟的喧哗里

不时夹杂着的

低哑悠长的那一声

灵魂

在一杯酒前坐下来

我听到我的胸腔里发出

狗的吠叫声

我看见我的灵魂

叼着一条骨头走过了马路

我看见我的灵魂

在我熟悉的城市里游荡

找不到归属

海胆

那一年我们在深圳三门岛上摸捉海胆

海胆刺伤了你的手,海浪扑走了我的眼镜

在那些石头之间,我们捉了整整一袋子海胆

我们互相拍照有说有笑

然后我们又一只一只将海胆扔回大海

好像我们专门来这儿旅游

就是为了把这些身上长刺的家伙捉摸上来

看一看,然后再扔回去

如果这片海湾没有海胆,或者是我们没有发现

那个下午我们会干些什么呢?

黄骨鱼

下雪让天气

变得非常寒冷

黄骨鱼卧在水底不动

我指一条

鱼贩子捞一条

一条一条的黄骨鱼

从塑料筐

滑到沾满鱼血的菜板上

没有动

当鱼贩子用厚实的刀背

逐条敲打

黄骨鱼的头部

一条一条的黄骨鱼

被敲致死

依然没有动

树林

有谁在意

被锯掉的那截树干

又长出了手臂粗的枝丫

这才是我熟悉的季节

一些树来到了春天

一些树还陷在冬天的死亡之中

在炎帝陵祭祖

鞠第一躬时

我抬头晚了一些

鞠第二躬、第三躬时

又抬头早了一些

当我抬起头

发现周围还齐刷刷低着头

我赶紧

将头又低了回去

来源:《诗刊》20169月号上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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