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不带任何盔甲地生活
我怀疑放一头猩猩去日本，一个月后，也会被驯化成一个让国人感到羞愧的文明人。...
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笑自己傻，这是在日本待了几天后本能的肌肉反应，只要遇见任何可能给人造成麻烦的事情，立马条件反射鞠躬并且“私密马赛！”当然，这种条件反射，在回来后用不了一天的时间，就被轻易地消解掉。
我有点强迫症，在地铁里，不管上车还是下车，看见有人不等车里的人下完就往里冲我就一脑门子火，是，这就意味着，只要在国内坐地铁，我就会一脑门子火。哪怕我站在门外第一个，试图以我的血肉之躯拦截我后面的人，让他们等里面的人下完再上，也是徒劳无功，甚至会被骂和推搡——“站着干嘛往里走啊！”也会有人在等待的时候，像我不存在一样，直接插到我前面矗立成一座伟岸的不可逾越的丰碑。
不懂他们在着急什么，是早点上车可以挖到黄金，还是第一个进去的人可以在内环买房打五折，这是不是只有我不知道的关于地铁的秘密？不然这种行为真的很难解释。而在日本，不会有一个人在地铁站不排队，也不会有人在地铁内的人没有下完就往里面横冲直撞。神清气爽。
我怀疑放一头猩猩去日本，一个月后，也会被驯化成一个让国人感到羞愧的文明人。
当然，我不是说因为经历过这些所以吃相难看来得理所当然，这么说对于一部分经历过再多难堪和苦难也依然保持了体面和温柔的人，太不公平了。而是我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对待这些人和时不时像他们的自己，在这里，我们总会在有些时刻不由自主地带上盔甲生活，害怕生活臭不要脸不讲道理地往我们头上砸下砖瓦。
这种低劣的比谁“厉害”谁就赢了的生存方式，甚至演变成了某种生存之道。实在是让人难过的事情。
日本人温柔到什么程度呢？有一天晚上在六本木，我袜子破了，脱了光着腿哆哆嗦嗦去买袜子，特别心急。
进了一家袜子店，看见身边有个姐姐，以为她是服务员，就上前问她有没有过膝袜。她笑了笑帮我看货架，帮我找出了一双，我说这个有些薄，还有更厚的吗。
她这时走到另一边，用日语跟另一个女孩说了几句话，过来告诉我只有这样的。我才发现她是顾客，并不是服务员。我赶紧为我的冒昧道歉，她说it’s my pleasure.
她从一开始就没为我把她误认为服务员感到不快，也没有纠正我的错误，而是直接帮我找东西。我事后回想起来越想越觉得温柔，在我所有被人误人为服务员和误人他人为服务员的经历里，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对不起我不是服务员我不知道”然后翻白眼走开。
我说那我们出去再看看，待会可能回来可能不回来了。他让我再等一下，过了会，他拿了个手机过来，上面是类似日本大众点评的页面，显示附近另一家和这家店无关的店的名字和地址，他英语不太好，努力地告诉我们：这家店也不错，也是烤肉，你们可以去那里试试。
这些事情都很难想象在国内发生，袜子店的顾客没有义务帮我找东西，烤肉店的店员自己也很忙，我们既然照顾不到他们家的生意，那我们饿死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套用“致贱人我为什么要帮你”的逻辑，我简直是个不配得到任何人帮助的贱人。但他们却愿意帮助我，哪怕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有一天等地铁，很晚了，地铁站没什么人，一个地铁员工拿着一块板子站在站台等车来，车来了之后，他立马把板子搭在了车厢和站台之间的缝隙，走进车厢，帮一个阿姨推了一个坐轮椅的残疾人出来，送到了直达电梯处，鞠躬送走了他们。你看，哪怕是弱势群体，在这里也可以有尊严地生活，没有人对他们说“你弱你有理”。
更别提一些细节，在电梯里永远有男士按住开门键请所有人先出去，餐桌很少的甜品店，大家都自觉赶紧吃完让位置给等位的人，错身而过如果我让对方先走一定会收获一句谢谢或者一个微笑。
很多人说日本社会结构太固定，上升渠道窄，整个国家死气沉沉，年轻人没有希望，不像北上广，到处都是机会和生机。但我在这里短短几天感受到的善意，比我在国内几年收到的都多。
有人说有钱了才能去建设精神层面的东西，我们才从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走出来没几十年，太心急了，但穷不穷吃不吃得饱饭真的和礼仪温柔这些有关系吗？为什么我们聊什么都要带上钱？穷就不能寻求帮助否则是犯贱，穷也不可以要求温柔否则就是好高骛远。我对这套逻辑感到困惑了。
我不知道我生活的国家要过多少年才能变成这样，但前两天在地铁站被一个大叔差点推倒他还回头骂我的时候，我忍不住想，大概我活着的时候，是很难看见了。
- END -
图/汤不热
文／西瓜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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