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 • 吾父陆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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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八 • 吾父

陆燕

腊八节是父亲的生日，我很早起来，忙里忙外：喂奶，买菜，洗衣，做饭。还没来得及给父亲打电话，他就打过来了。听父亲说着他的近况，我也说着我的生活。突然觉得这些年，对父亲的关怀落下太多；而他对我的关心，从未改变。在他心里，我和母亲的地位是一样的。每次他给母亲打完电话，一准也会给我打一个电话，内容是一样的；而我更多的时候只给母亲打电话。父亲的关心总是在我之前，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如此贴心；直至今日才明白，父爱才是那层垫底的被褥，托起我成长，给我温暖，却从不在意我是否发现了他的爱。

小的时候，母亲总是唠叨父亲：干自家的事不积极，帮别人家做事跑得“飞快”。诚然，父亲就是这样一个老好人。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母亲总觉得是她撑起了这个家，而我居然也相信了母亲所说的。父亲就是那样一个人，恁谁都可以说他的不是，恁谁都可以不认真听完他说话，恁谁怎么对他，他都不会往心里去。

父亲，幼年丧母，未及成年，祖父便抛弃了他。可以说是一个自力更生的孤儿，内无父母兄弟可靠，外无亲戚朋友帮衬。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学过厨师，干过木工，抬过石头，搬过砖，手艺挺多，精通不深。后来遇见了母亲，有了我和弟弟，白手成家，四处奔波。家境不曾改善。那么多年，横亘在老家依然是那几间残破的竹檩房。每一次父亲风尘仆仆的从外归来，我期待着他会给我带些吃的，哪怕一盒饼干，一块方糖，一瓶汽水……可是，他的包包里什么也没有，除了他的旧衣服。后来我也就不期待了。那时的我只知道家境贫寒，但并不明白父亲的处境。他在外挨冻、受饿、受气，吃闭门羹，然后辛酸回家，我全然不知。父亲虽然不会给我带来惊喜，但他从不打骂我。倒是我，偶尔学着母亲的语气批评他。

父亲不是一个不努力工作的人，是没有人给他机会。母亲托了人，送了礼，父亲才有了第一份稳定的工作——钢筋工。所谓钢筋工，就是抬铁。广州的夏日，艳阳胜火，滚烫的铁皮却灼不伤他厚茧的手。本来父亲就有点背驼，一天几几吨铁抬下来，背弯成了弓。晚上当他换下湿透很多遍的粗布衣服时，我看到桶里的水，悬浮着厚重的铁砂。苦也罢，累也罢，没人说道倒也罢。恁父亲再踏实，总会被人挑剔。父亲没有因为任何挑剔而沮丧，反倒让他心理更踏实，至少他有事可做，可以挣钱，可以养家。父亲在与铁的交流磨合中，慢慢地，我上了大学，家里盖起了二层楼房……

父亲一生想法简单，没多大理想，就是为儿女。看着我成家了，就又为弟弟操上了心。很愧疚，我不能为家里做多大贡献，父亲今年51了，还任他风吹日晒，搬重负压。父亲依然是家里的脊梁，有些话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被父亲短了回来：原谅爸爸现在没能帮你多少，因为你弟弟……

知女莫若父，作为女儿，我实在惭愧。现在我已为人母，怎么当好一个母亲，我有些茫然。不过有一点，我明白：我会让女儿爱她的爸爸胜过爱任何人。

2016年腊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