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王慧骐：念旧者重情 —— 读丁志方散文集《暮色炊烟》有感

念旧者重情—— 读丁志方散文集《暮色炊烟》有感

岁暮年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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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旧者重情

—— 读丁志方散文集

《暮色炊烟》有感

岁暮年初，老同学曹义田兄从江都用快件给我寄来丁志方最新出版的散文集《暮色炊烟》（南方出版社2017年12月版），并希望我抽空读一读，有可能写一篇读后感。
像是一位久违的朋友突然造访，记忆让我回到三十多年前那方映照着我们青春脸庞的天空之下。那时候的丁志方大约也就30岁吧，我们同住在县委招待所一栋两边对开门的平房宿舍里。我还是单身汉，他好像已有了个两三岁的女儿。记忆中没有太多深入的交流，见到面会说几句话，大多是问候一些工作上的情况。当时他从海军部队转业刚回来不久，在宣传部工作；我才大学毕业，被安排在团县委干活。比较深的印象是他长得帅气，人堆里一站，哪怕不穿海纹衫，也透着一股水兵的英武。那时彼此都年轻，忙工作也都没日没夜的，坐一块吃吃吹吹的事还真的是没有。1987年我调南京了，这以后好像没再有过什么交集。谢谢他隔了这许多年，还能记着我当年这个邻居。他题签赠我的新书上，那么客气地称我为老师。这可是万万不敢当的。

而这一点恰恰是我读了他这部新著后感触最深，也是我这篇小文想说的话题，那就是志方的念旧。在他这部收有一百多篇近作将近28万字的作品集里，我翻了翻，总有一半以上的篇幅写那些无法忘怀的旧日风情——儿时戏水捕鱼的“大印汪”，邻居家借来一用的通人性的老黄牛，黄昏时分村庄里四处可见的缕缕炊烟，麦收时节田垅晒场男女老少齐上阵的火热忙碌……掏鸟窝，钓河虾，捉知了；隔壁大妈家的两个儿，西边有点智障的大爹爹……一幕幕，一幅幅，电影镜头、水墨画似地逶迤而出，生动而又逼真地矗立于读者眼前。不只有乡里乡亲淳朴憨笃的身影，也不只有充满童稚的眼里言说不尽的无穷乐趣，念旧的背后，其实是一份忧伤而美丽的情致，一种挥之不去浓得化不开的乡愁乡情。
跟随志方左开右合以念旧为主调的笔触，我们得见裹着小脚的奶奶背着她心头肉的长孙，跑出外乡“躲摆子”；在供销社饮服部门当经理的父亲，坚决不同意他管辖的旅社服务员给儿子单独的房间住；还看到暴雨中被淋成落汤鸡的母亲，与临时找来的村人一起抢修那突然坍塌的屋墙；在听得见寒风呼啸的陋室里，妻子把幼女一双冻得冰凉的脚一次次抵在自己的怀中……这些发生在至亲（祖孙、父子、母子、妻儿）之间的历历往事，因了描述者真情实感的注入，虽被岁月染成了黄页，但这种亘古不变的亲情，因其细节的饱满与强大，而令外人读来也一样无法不为之动容。
丁志方的念旧，还有几篇作品我也读后难忘。一是他的《两件藏品》，写他一直收藏着当兵时的帽徽领章以及在检察院工作时的检徽和“两证”（工作证、执行公务证）。珍藏的是自己无法重返的那些岁月，更有一份对自己曾经投身的事业的热爱、留恋和“无问西东”的无怨无悔。再一篇《海之痛》，写四十年前一次出海途中一位不慎落水葬身大海的战友。以从容的叙事方式，再现了悲剧发生时的场景，写其怎样落水和“十几条舰艇耕田一样”的全力搜救，包括出事后全舰官兵阴云笼罩的面孔。如泣如诉的忆旧里，字里行间分明流淌着对已故战友的扼腕、哀叹与追思。而由《海之痛》再读另一篇《情满西湖》，对作者四十年后赴杭参加战友聚会因激动而五次挥泪的描述，则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由此觅得一线贯穿的情感渊源。看中故人，难忘旧情，实乃重情重义之标识。而生活中如志方这样特征的人，无疑可处可交，尽可卸却遮拦，以心相见。另有一篇《老部长》，写上世纪八十年代便已退休的县委宣传部简老部长，笔墨中也是处处见情。不仅写了老部长当年对年轻干部的着力培养和放手使用，还写了他一以贯之的清正廉洁和待人接物的长者风度，以及退休后雅趣充溢的晚年生活。我在江都工作过，对老部长的口碑亦知一二，读到志方这篇文字，除了尤觉亲切，伤其离世之外，还体悟到为文者弥漫其间的感恩之情。
我的一位远在云南昆明对文章之道探寻颇深的文友，提出过这样一个观点：语言和细节之外，最能见写作者性情的，在于隐藏在文字背后的爱意。爱意并非无端的抒情，也不是华丽词藻的堆砌，它在你不弄噱头的平实描述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有时甚至就在那若隐若现不经意的话语之间。丁志方的不少念旧之作里，我以为能捕捉到他内心深处洩出的那份暖暖的爱意。
年龄的关系，我们似乎都到了盘点人生、回首过往的这个阶段。鲁迅先生的好多精彩篇札大都也是在他过了五十岁后的“朝花夕拾”。世俗的名利场在我们眼里已黯然失色，而沉潜于心的往往是人世间最珍贵也最柔软的那点情义。于散文而言，最核心的元素其实就在一个情字。丁志方兄一定谙得此道，他在娓娓道来的怀旧念旧里，捡拾生命沙滩上那些曾经最亮的贝壳，以不无庄重的姿态呈现于人前。而从这里面，我们惊喜地发现了写作者对于这个世界已然消逝的人情世态，充满慨叹的不绝情愫。
当然志方兄的这部新著，可圈可点之处绝不仅限于上述这些。我只不过拣了一点印象最深的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