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眼看诗】之六:写诗,或者不写诗

 

诗歌力求完美,但完美之后,则易流于形式。唐诗宋词元曲之后,岂是无诗,而是难于超越。世间诸事,莫不如此。...



之六

黄 啸:《写诗》


我担心我的儿子写诗,

正如偶尔也担心他不写诗。

如果他写诗,如你所愿:

也是坐高铁追马车的人。

放心,你送的其他礼物

他没有理由不照单全收。

离婚,大概难以避免,

但愿他忠于每次所爱。

如果他写诗,自杀的可能

将高于癌症。

犯错,几乎一定

多于百分之九十九。

如果他写诗,又不被误会,

他将过正确的生活。

如果他写诗,非写不可,

我希望他找一个不写诗的女人。

如果他不写诗,他得到的

也许数倍于他失去的。

但如果他从不写诗,一句不写,

我会怀疑他是别人的儿子。
写诗,或者不写诗
——读黄啸的《写诗》
彦 龙
诗歌力求完美,但完美之后,则易流于形式。唐诗宋词元曲之后,岂是无诗,而是难于超越。世间诸事,莫不如此。

上世纪初叶新诗发轫,犹如婴儿放啼,声音粗壮洪亮,蛮不讲“理”,但生命之象毕现,人才辈出。无穷的“牺牲者”探出无穷的路数。新中国之后,众人放歌,留下一地鸡毛。沉寂之后的新时期,朦胧之诗让人为之振,之后,现代之风一起,便群雄争霸,各立山头,阳光雨露之下,万象仿佛生机勃勃。诗人,在埋头写作的同时,是不是也应该抬抬头,像墨西哥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一样,问问写作,究竟何为?

人们都渴望诗意地生活,诗哲海德格尔在一篇有名的论文中引用荷尔德林之诗:“诗意地,人栖居在大地上”……但“诗意”是什么?难到就是如眼下比较流行的对高晓松名言的意淫:“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坚决而且决绝地认为:显然不是!“诗意”不会在“那边”,“诗意”永远存在于“当下”,存在于诗人的抗争与不懈的努力。

扯远了。回过头来。因为“彦眼看诗”开通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要写一写黄啸,于是朝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日清晨,突然醒来之后,写下以上文字。细思之下,是我的潜意识里觉得黄啸的诗歌写得太完美?以致他无法超越自己?还是觉得他写得老气横秋?字词之间的反复斟酌,让诗失去内生的活力?

黄啸是我非常熟悉的诗人,他诗歌屁股上的青色胎记我都知道藏在什么地方,以致我曾对他说:“老子看你的诗,比看里尔克的诗还要把细(认真)。”黄啸诗歌写得不多,但也不少。诗歌写作于他,就如奶牛的稻草,他要活,要生奶,就要不断地去吃前面的草。这条牛“初生”的时候,是没有怕过“虎”的,《天鹅》《野狼》《他的名字用水写成》《零点》《红砖楼》……各种形式的探索,走过之后,就抛在脑后了。他后来结集的《迟缓到静止》《圈养之地》,的确是精中选精,对于早年的“青色胎记”,“照例”是不选入的。

在我的阅读印象中,黄啸早期的《天鹅》还有着丝丝叶芝的影子,但到了《野狼》,其初生之气就变得有些狂莽:“你生则我亡,你亡则我生|或者两败俱伤,但与残忍无关”(《狼之人》),“是谁把伸手可触的东西|从身边搬走,又让我们无知无觉”(《狼不变》)。而到了《他的名字用水写成》和《零点》,则是一片片生长的小树丛,短促而凛冽,“终于看见了一点黑|被一只豹捍卫|这是整个世界|惟一光辉耀眼的亮度”(《黑豹》)、“惊恐的花瓶|任它自由地散落”(《陶瓷》)……随后的《红砖楼》十四行大组诗,黄啸则痛苦地自觉地有意识地开始进行自我规约,从“写”转移到“为什么写”和“怎么写”。之后,写作进入平稳的生长期,随思随感随发,阶段小结年终总结。如果哪天他突然像余秀华一样曝得大名,或者就此终身默默无闻,都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而已。

《写诗》是黄啸最近的诗集《圈养之地》的开篇之作,这从一个侧面表明,“写诗”在黄啸的心目中是占首位的。虽然这只是一首以老子写给儿子的私聊家书式的诗歌,但其中却透露出当世生活的诸多形态。“我担心我的儿子写诗,|正如偶尔也担心他不写诗。”“写诗”与“不写诗”,“担心”都是焦点。在中国世代的文脉传承中,以文获荣或以文致祸之事件均层出不穷,但尤以招祸之事特别惨烈。言论,在某种程度上,就如悬在每一个写作者头上的达摩克斯利剑。“祸从口出”,一直是中国人的警世处事之道,“老子”所担心的,不是“写诗”与“不写诗”,而是处事与如何处事,立身与如何立身。“如果他写诗,自杀的可能|将高于癌症。”“犯错,几乎一定”……“担心”仍然是“老子”内心的隐忧。而给出的答案是:“写诗,又不被误会”,这样才可能“过正确的生活”。尤其“正确”的是:“如果他不写诗,他得到的|也许数倍于他失去的。”还是“担心”啊,患得患失的父亲,始终害怕的还是悬在头上的达摩克斯利剑。基因,中国文化的基因,就这么在立言与立身之中,左冲右突。“但如果他从不写诗,一句不写,|我会怀疑他是别人的儿子。”狐狸的尾巴总是在最后才露出来。明白了吧,说东说西,“老子”最“担心”的,其实在这儿哩。

值得注意的是,在黄啸各个时期的写作中(包括这首),父亲或与父亲相关的形象与意象,总是或隐或显如影随形地出现。可见,在他的诗歌写作中,有那么一个关于“父”的阴影,在潜意识里牵引他、逼迫他,促使他不自觉地说出对历史、对现实特别是对自身所处的文化境遇的焦虑。

《写诗》通篇不说写诗的事,通篇又在告诉你如何“写诗”。

对现代诗歌的解读,是中国典籍“注”“疏”“释”以及“点评”的一个延伸。但对诗歌进行解读,特别是对现代诗歌进行解读,有时候总感到是在“灯草打老牛”,寻不着痛痒;但有时,又觉得这是一种好玩的形式。明知道解读只是读者个人的“痛痒”,与作者的文本没有关系。但千古读诗人,在阅读原诗的同时,也愿意花些时间,去读解读,以便多一种理解诗歌的途径。比如金圣叹同志解读的杜诗和《西厢记》,我就爱读。



                                    责任编辑:尤 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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