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健壮的他，已经老啦

时光慢些吧...

题图来自网络。

作者：妞妞，坐标武汉， MBA在读。文艺女中年，持续创业者。爱极限运动，爱写写画画。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的妈。本文来自： i时光漫步（ID：hurong199199）。我爸从来不去医院，虽然我弟是医生，说费钱又麻烦。但最近哮喘严重，卧床不起，终于认输，打电话给在外出差的女婿，问何时回来陪他去医院检查。

要知道我就在家，且父母生病，随时可以也理应抽出时间来。而他却无视我的存在，很沮丧，忍不住回顾我们父女俩这一路走来的相爱相伤。

八岁的时候，头上长脓包要涂药，只好剪掉一头长发。此后很久，爱美的我不愿照镜子不想出去玩，老爸带我进城烫了一头摩登卷发。第一天上学就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那时的小学还不开化，老师仔细打量我一番，平时看你蛮乖巧，连我都不烫爆炸头，你倒好，太不象话。照例回家哭，我爸赶忙跑去学校找老师，连连点头认错，说是卷卷头发像个布娃娃，好看啊。

十八岁的时候，收到喜欢的男生来信，然后整夜不睡，亦哭亦笑地写诗、回信，然后扔掉再写再扔掉。后来趴在书桌上睡着了，醒来时诗稿和信件都不见了，顿时睡意全无，忐忑不安地等待，一场即将爆发的声讨。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事情后来不了了之，只是印象中父亲再也没有打骂过我，好像就在这一夜之间，忽然发现我已长大。此后多年，随着我越走越远，我们也越来越生分。

多数时候，我在学习讨这个世界的欢心，等男友的电话，等朋友的邀约，等他们闯入你的生活，在你的世界走来走去；忙着一个又一个的愿景规划，哭泣与挣扎，父亲已然跟不上我的步伐，偶尔的通话也多是简单的嗯啊。

在成年的世界，繁华的都市，父亲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在家里说了算的固执的男人，多年来对父亲的忽视、叛逆与逃离，渐渐地成为生活的常态，即便后来我们依然生活在一起，却少有言语。偶尔听到父亲的叹息，我会停下手中的事默默地注视，一会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不了口，转身忙去。

说什么呢？长大后，和父亲谈话经常不欢而散，无法沟通，以至于我们已经习惯这种日久已深的隔阂。二十八岁的时候，我遭遇人生的第一次重大危机，那几个月里父亲的头发眼见花白，我第二次见到他流泪。第一次是上中学时，晚上骑车接我不小心腿摔成骨折，在轮椅上被困住了三个月。这一次，父亲在分别了半年后很想上前抱抱我，却在相见的那一刻止住脚步，转过头去一个劲地抹眼泪，然后拉着我的手说，走，咱们回家。

后来很多次，在跟父亲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都怀念他的大手牵住我的那一刻，那种温暖而笃定的力量，就是无论前方风暴几何，我都心安。总有一个人，一个地方，它是你出发的原因，回来的方向，是你内心永远的归属，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任你人生风雨无常。

半年后，我结婚了。短暂的新婚过后，聚少离多的小夫妻经常陷于无休止的争吵中，我继而孕期抑郁。可是我爸，他从不象对我一样大大咧咧，总是小心翼翼和和气气地招呼我老公喝酒。每当这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你们不是更应该给我撑底气？我爸说得最多的却是，她自小脾气不好，你要多担待，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真不容易。前两年，我在事业上遭遇了另一场重大的危机，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这个时候，父亲已经明显地苍老，我不敢在家大声打电话。但是家里的气氛显然不对，我经常早出晚归，要么整天不出房门不吃东西，或者拿了包就往外跑。

父亲不再跟我吵架，偶尔在一边怯怯地看着我，想凑近说话，见我无意只好作罢。我们总是太在意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为人父母的敏感程度，实际上一言一行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父亲总是有意无意地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钱没了还可以挣回来，他在引以为傲的儿女面前，并不自信能说更多的大道理。每天怂恿我妈带我出去逛街，变着花样做合我口味的饭菜。

近来，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一直断断续续生病。每回走进家门，都想进他的房间跟他说会话，像小时候他带我去中山公园玩摩天轮，即将到达最高点的那个瞬间，我总是尖叫着一头扎进他怀里。我多想再一次躲进父亲怀里，或者只是抱抱白发苍苍的他。

他生病的时候，每一次走出家门，我都莫名地心慌，怕来不及说一声我爱你；夜里睡觉再也不敢关房门，怕爸妈叫我听不清。却终于没有勇气表达更多，只是平静地问一声：好些了吗，父亲一如既往地答：好些了。

哪怕在生病，多数时候还是父亲接送孩子上学放学，他总说我没事，你不用急着赶回来。母亲说，父亲要去买衣服，买上好的皮服和羊绒大衣。我开心地打趣，生病一场终于想通了，以前买回来还惹他生气，他固执地总能找到理由去退货。妈妈说，他每天要接送孙子，怕不注意形象给我们丢面子。还说小时候有一次到学校去找我，我就嫌弃过。

原来不是独有我记得的小时候！瞬间，如同走进时光穿梭机，第一次觉得离父亲很近，很近。过往历历在目，小时候摔疼了大哭，爸爸口袋里随时摸出来的棒棒糖，还说是止痛棒！我一路欢笑，一路哭泣，他都知道！真希望时间忘了我们啊，一直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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