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说孔明

说孔明，说我，也不是说我。我是想说，人呵，叫猫叫狗是命里注定的。套《圣经》里一句话：这样了，就这样了，呵呵呵。...

说孔明

孔明

说心里话，我不喜欢孔明这个名字。理由一堆河滩，归结起来主要有三。其一，诸葛亮，字孔明，名气太大了，大到成了一个符号，就像提起馒头就能联想到麦面一样。识字，不识字，不知道孔明，那就是孤陋寡闻了。这好有一比：在阳光下走路，头上戴着探照灯，跟没戴一个样。比如我，走哪里，人一介绍，都说知道知道，刘备三顾茅庐，妇孺皆知嘛。转过头就直叫诸葛，叫得我颇难为情。其二，诸葛亮叫得，别人就叫不得。为啥？诸葛亮，字孔明。人家大名为亮，孔明乃是大明，明到“大”的份上了，那就是“亮”了。就算孔明是一孔之明，放在诸葛亮身上，谁信？必美其名曰：“伟大的谦虚也！”如果说“孔明”是个谜面，“亮”就是谜底，多妙呀。可惜了，这妙字与区区在下无关，唯称羡而已矣。其三，古往今来，撇开姓氏，叫孔明的人有多少呢？水泊梁山好汉里，有兄弟俩，一个叫孔明，一个叫孔亮，一明一亮相加，也抵不上一个诸葛亮，字孔明。进入互联网，地球变了村，不搜索还可以自鸣得意，一搜索就真不知道自己是姓甚名老几了。那网上以孔明自名、自谓、自诩、自吹的，个十百千万，真不知其数也。物以稀为贵。阿猫阿狗，家家都有。名儿好不好在其次，一呼而百应，还有什么意思呢？

不喜欢，却叫了孔明，这其中当然有来历，有出处，也有缘分。我出生的时候，我爷还健在。我爷一辈子下苦，到了儿孙辈，眼看着日子好起来，就盼着他的孙子吃轻省饭。上世纪的第二个甲辰年的正月初五，正在门外等候第三个孙子降生的我爷听到哇哇的哭声，抬眼望东山红日初露峰头，就捋着雪白的胡子说：“我这个三孙子是空（空闲）里的人，吃轻省饭来了，就叫空民吧！”人就叫开了，没有人细究具体哪个字。按照我爷的起名初衷，那就是“空民”了。上学时注册，老师问姓名，我答之，老师顺手写成了“孔民”。忽然批林批孔了，大人小孩都拿我的名字逗趣儿，这个叫“孔子”，那个叫“孔老三”，叫得我不自在，我爸也不自在。我爸对老师说：“我娃是‘巩固’的‘巩’。”老师一拍大腿，说：“对呀，巩民——巩固人民民主专政嘛！”按照陕西方言，“巩”与“孔”一个读音。一字之改，意义有了天壤之别。上高中后，有一次学校开新生年级会，校长点名，叫了三遍“张巩民”，我硬是听不见。班主任走到我跟前，喝问：“叫你，你耳朵长到哪里去了？”我赶忙分辩：“校长叫‘张工民’，我叫张巩（kong）民呀！”班主任噗哧一下笑了，说：“也不知道你的语文是咋学的，查字典去！”字典一查，我傻眼了，却原来我不叫kong民，叫gong民呀！语文老师知道了这件事，对我说：“把‘巩’改成‘孔’吧。孔子、孔明，以圣贤自励；孔者，大也，张孔民，就是张大民，大而能隐，多好呵！”老师是个老学究，一肚子子曰诗云，给我讲了许多孔子的故事，讲得我心悦诚服，连声说：“老师，我听你的，从今往后，我就叫张孔民了。”叫到兰州大学，东西南北的同学都有，大家都逮音，想当然，不知不觉、稀里糊涂地把“民”和“明”给叫转音了，日常书写到我，时而“民”，时而“明”，总混淆。纠正得次数多了，就懒了，疲了，觉得叫啥都无所谓。自然了，少不了有同学以“葛亮兄”、“孔明先生”戏呼我。毕业回到西安，我郑重地登记了毕业证书上的名字——张孔民，但几年后，又不知不觉、稀里糊涂地把“孔民”叫成“孔明”了。当时也没有什么不便，叫孔明，叫孔民，我都答应。某日遇到一高人，他听说了此事，说：“这就是天意了。”我就存了心，要改叫孔明了。这时候常有文章发在报刊上，灵机一动，顺手署了“孔明”的笔名。这一叫，叫到现在，改不了了。现在，我的户口簿、身份证上，都叫张孔明。说起来最后的统一，也有个插曲。1994年，单位给每个人换身份证，我的发下来，印刷体的姓名里的“民”字被用碳素笔改成了‘明’字，涂改的痕迹一目了然，看上去就像鼻梁上画了眉毛，挺别扭的。去派出所请求更换，一位警官反问我：“你不就是写文章的那个孔明吗？”坚持说那样改动合法，不会有麻烦。日常使用，也真少有麻烦，只是偶尔去了偏远地方，人家会用异样的目光审视我多半天。

当然，叫个孔明并非一无是处，起码容易被人记住。我常常埋怨自己记性不好，见过一遍两遍的朋友，名字很少能记住，人家见我第二面，多能不假思索地呼出我的名字。有友说：“还是感谢诸葛亮先生吧！你一报上大名，人家就联想到三国孔明了，这叫联想记忆法。”我认可这个说法，但在需要自我介绍的地方，我还是不愿提诸葛亮，而宁愿拐个弯：“孔明——孔方兄的孔，日月明的明！”如果遇到进一步追问，我就进一步解释：“孔子排行老二，叫孔老二；孔方兄是孔子的哥哥，叫孔老大！”追问者“噢”的一声，恍然大悟：“那个‘孔’呵！”

说孔明，说我，也不是说我。我是想说，人呵，叫猫叫狗是命里注定的。套《圣经》里一句话：这样了，就这样了，呵呵呵。

2008年7月19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