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戏(二)

 

看见了两间土坯的小房木格子窗棂,猩红的夕阳映照着,这一线昙花的温暖颜色也折煞了初冬肃穆的萧条。女人撒娇撒痴的笑声,也被晚霞一缕一缕温柔收藏,妥妥安放在了糙纸粘糊木制窗棂的红晕里。...

点击上方"太阳雨文学"关注我们


戏(二)

作者/金子
奶奶说领我去宝申家串个门,母亲拉下脸来“去他们家做啥呢?”奶奶微微顿了一两下手里的拐杖放低声音“咱们去街上溜达溜达。”

我随着奶奶慢腾腾走在胡同,她问我愿意去她们家玩不,我问“宝申是谁哩”。奶奶说戏院里聘请的河北人,住在了我们王姓大叔家老院了。

小孩子好奇的秉性总是十分欢喜着探知陌生。

推开木宅门,堂屋门口就见到宝申女人,中等丰润的身材,健康的小麦肤色。活灵活现的眉眼流淌着清爽温柔,世事的丰饶和苍白折射着它不卑不亢的接人待物。中长的齐肩乌发用黑色夹子两边齐整的分开来,露出光滑的高额头。最突出的是她圆圆妥妥的婴儿肥下巴,笑着说话的时候,就见细细密密白净的牙齿,映着她深蓝色合体的偏大襟套褂。

女人麻利地收拾完在门栓鼻眼里刚刚搓好的一逛一逛拉布鞋底用的棉绳,打开正房门引领我们进去。不大的两间房屋里一本色木床,一个边缘脱了黑漆的老式箱柜,邻东墙放一辆纺车,旁边箩筐里有成型的线穗子和待纺的细细长长白绒绒棉条。还有一些零星家具都是有顺序规整地安放着。女人搬过来小凳子让我们坐,她拿起针线簸箩做起来鞋子,是漂亮的新里新面新棉花的小布鞋——我紧偎着奶奶单是看着心里就满满的快乐。只要看见新花面鞋子就稀罕不已,何况她做的小鞋子那么的工整漂亮。女人看出了我的慕羡心思,给我开着玩笑“大娘把新鞋子给你穿行不行”,转过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四方形大大的红底色包裹解开来,一双双全是新的鞋子,有长方口带松紧的、有圆口细细布条扣带儿的单鞋,有好些鞋眼都盘好鞋绳薄厚适中的冬鞋,系法都是美美的蝴蝶结形状。还有几双黑色条绒成人的布鞋,奶奶拿在手上左右翻腾看着,一边啧啧夸赞着针线活的精细。

女人说这是给她的孩子做的,她五个孩子,两个大的小子已经娶过媳妇,还有三个小一些的闺女,最小的妮同我年龄仿佛。奶奶一边称赞着她的能干一边问“宝申几个孩子啊”,女人说“仨个呢,都成家了”。

见奶奶这般问话,女人毫不避讳地说了她在原来家庭挨过怎样的暴打,哭泣的日子是怎样个艰难。她是个实诚心眼的人,她只是说“两个人万般的不相融洽”。她还是挂念小些的孩子们,只是实在没有办法。

宝申女人大多时间都是在忙碌着做针线活,有时候是在纺线车前坐着纺棉花,她腿脚受凉会疼,宝申就在紧邻灶台后沿挖了个放下腿脚的小洞穴,里面放些干净燥气的麦秸,女人在家里刚刚入冬就穿上了不上木屐的芦苇花编的“毛窝窝”,她说腿脚落了毛病不能着凉。

孩子过冬的棉衣棉裤也都做好了,都是些特别好看的花布料新棉絮。她见了我,就欢喜的拿着新衣裳在我身上比量,欣赏着自己亲手裁缝的衣物宝贝般拿在手掌摩挲,时不时还放在脸颊两边儿温贴一会。她说“后天就要托人捎带走了,今儿个得把扣子订牢了呢”。

看着这满满登登的新衣服新鞋子,就偷偷有过做她小孩子的念想。

一个高大魁梧身材的男人迈进门槛来,女人掩饰不住的笑就洋溢在唇角了。放下针线叠摆好手头活儿。心花怒放的姿态走过去,眼神润润汪汪看着他,绵言细语问着话,用小手弹弹男人棉大衣,帮衬着脱下来挂到衣杆上,再顺手拿了短款的居家服递给男人。男人显然沾染了女人的温存,深情地望了女人,女人就咯咯地笑出声来。奶奶拉起我回家,宝申和他的女人给奶奶说着“再来玩”客气的话。走到院子木宅门口我回过头去,看见了两间土坯的小房木格子窗棂,猩红的夕阳映照着,这一线昙花的温暖颜色也折煞了初冬肃穆的萧条。女人撒娇撒痴的笑声,也被晚霞一缕一缕温柔收藏,妥妥安放在了糙纸粘糊木制窗棂的红晕里。

宝申在戏剧里扮演忠厚义气的红脸角儿,因为是曾经学过戏的老戏骨,他的台风比新戏人要熟稔稳扎,有时候他还给忘词的演员救场提醒。更多见他在锣鼓弹拉队里伴奏,女人有时坐在他旁边,从后台端一茶缸热开水,一边暖着双手,一边凑近嘴唇轻轻吹着,袅袅的热气就弯弯曲曲在戏台一角蕴散开来。女人试探着呷一口,冷热适中了,双手递过去。旁边鼓手亦或者拉弦的会不由得侧过脸看看,再装作若无其事用手推一下头上的棉帽,挠挠头皮,又专注着自己事情。

台上锣鼓紧密,戏儿高潮叠起。人们聚精会神听戏看戏揣摩着戏,或站或立或坐,虽寂静无声,但是精神欢喜满足的情愫在每个人心头久久盘踞着。

优美动听的旦角花腔,委婉动听别具一格的鲁西南《枣邦》的“咿”“呀”,悠长的余音在家乡上空缭绕。宝申女人已经是睡眼迷离,她曾经说过,她不爱看戏剧的。也许戏剧没有身边这个男人让他着迷,没有她幼小的孩子那般扯她的心肺;也许过多的生活取舍磨难湮没了她曾有的热情;也许她明了——生活远比戏要有更丰盛的内容。

她们租了村上的两三亩地种,两个人辛苦劳作,春日里女人买下鸡鸭幼崽,俨然一派长景居住样法。

宝申和女人赶集回来遇见邻居大奶奶,大奶奶喊话说“这两口子好的每天粘在一块儿,也不同我们说说话儿”。宝申推着个自行车嘿嘿笑着问过好就低头走过去,女人就折转身笑着走近闹腾的人堆里来说话。好话说不上三两句,大奶奶就悄悄问“都说巧儿和戏院里那个小子好上了,是真的吗。”宝申女人就收敛了笑,思忖着怎么样拐过这尴尬的话语又不得罪任何人。

也有神经兮兮的女人给宝申女人翻几个大白眼,宝申女人就识趣低头地绕过去。

人们很少看见巧儿出门与村女闲扯说笑了,晚上的戏场她还是随着去看,与她一起的玩伴儿说散戏的那当回就不见了她的影踪。

凤珍是戏班女子里唯一订了婚约的。

戏台上她是最吸引四周眼球的花旦,她唱念做打样样精通,那一停一顿的巧妙姿势一忽一闪的流动眼神都好似千回百转巧妙天成。武旦翎的“英飒”文旦柔的“作”,一低首一扬眉的莺啭入耳唱功,真应了千娇百媚玲珑可人兴味盎然的滋味嚼头。只要有她出场的戏,小小方方的舞台就有了震慑力和生气,蓬荜生辉惊艳四方形容她的魅力人气一点也不为过。

我是最喜欢看她的戏——穆桂英贵妃白素贞秦香莲还有灵气可人的富家大小姐她都扮演过,真是叫绝的惟妙惟肖余妙绕梁。

还有一处激烈向心爱人示表冤屈悲愤戏,她柔弱双膝跪在英俊武生伸展亮相的大腿上,半截白色绸缎金纱香体依偎,手捻罗帕一大段惟妙惟肖诉唱。竟能泪眼婆娑戏入佳境……隔青幔罗帘后台观望的师傅眼神肃穆,起身站立,就差一个“好”字出口。

不多些时日,凤珍的对象家托人商谈大年娶嫁事项,平素里女孩订婚后是要有个两三年的缓慢等待才出嫁的。

凤珍是当年春天订的婚约。

年前凤珍对象来送节礼单独说话时男方直接挑明不要她唱戏了,凤珍说她喜欢唱。

凤珍家里春天就闹起了惊动全村的退婚一事。



(待续)



王小金,老家山东省菏泽市郓城县,现居住内蒙古包头市白云鄂博。爱好出门观观景,窝家看看书。坎坎坷坷人生路,但始终相信生活的善意和美好!

1、本平台纯公益性质,已经开通原创保护,留言和赞赏功能,所有来稿必须原创。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体裁不限:散文,小说,新旧体诗歌,时评,摄影等均可。

2、来稿请用文档或纯文本格式,并附上个人简历(100字以内)及照片一张。稿件请勿一稿多投,作品一旦选用,将择优刊发在大型文学纸刊《湖西作家》上。
3、 稿酬由读者来定,超过十元赞赏按四六分,作者六,四作为平台运作,不愿打赏请注明,稿酬以红包形式七天后发放,没赞赏就没稿酬,敬请周知。
4、投稿邮箱:604659375@qq.com,衔文字结巢,只因与你相遇,感恩有你!
太阳雨总第611期
顾问:于非鱼  秦闪云
总编:睇人
编辑: 旭日东升  鲁子
朗诵团队: 李栋 王玺 刘宗英 静好 坦然 李莉 王爱英 薛静 许修亚 于海洋 老牛




请长按上方二维码关注我们

历史文章:

金子:戏文(一)

金子:哑巴

金子:战栗

金子:五妗

金子:应验

金子:欲望

金子:舅姥爷

金子:第一双高跟鞋

王小金:小姑

王小金:承载生命的经纬线

金子:红绿灯

金子:雁之信

金子:鞋

金子:“军官太太”梦

金子:冬使舞者

金子:五姊妹之一——秀儿

金子:五姊妹之二——惠

金子:五姊妹之三——丽芸

金子:五姊妹之四---芳

金子:五姊妹之五——金

金子:那年的夏末秋冬

金子:年集

金子:手绢浅紫粉白花


    关注 太阳雨文学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

宝申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