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小说计虹:老苟的狗事

 

计虹,女,“70后”,毕业于宁夏大学中文系。副编审。获银川市贺兰山文艺奖文学奖编辑一等奖。发表作品数篇。...





作者简介

计虹,女,“70后”,毕业于宁夏大学中文系。副编审。获银川市贺兰山文艺奖文学奖编辑一等奖。发表作品数篇。

老苟的狗事
老苟最近心里有点泼烦。他的宝贝娜娜被欺负了。

娜娜,很曼妙的名字,可它并不是一个美丽的女孩,而是一只乖巧漂亮的小母狗,就是现在很多人都养的那种宠物泰迪犬。准确地讲,娜娜的品种是贵宾犬,所谓的泰迪其实只是贵宾犬一个修剪造型的名称,并不存在这个犬种。贵宾犬,别称贵妇犬、卷毛狗,它起源于欧洲,具体是哪个国家还有争执,如今分布在世界各地。

贵宾犬以水中捕猎而著称,是水猎犬。多年以来,它一直被认为是法国的国犬。它根据体型大小被AKC标准分为标准型、迷你型、玩具型三种。而FCI把它们又分为大型、中型、迷你型、玩具型四种。这种犬气质独特,造型多变,聪明又善解人意,很会讨人的欢心,所以现在城里有很多人养这种狗。老苟的宝贝娜娜,不论按AKC标准还是FCI标准,都是百分百的迷你型,体型娇小可爱,不肥不瘦,毛色红棕色,颜色又深又亮又正,谁看了都忍不住想抚摸一把。娜娜最漂亮的部分是它的脸,有一点狐媚,有一点小女孩的娇羞,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你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姑娘那么纯净,没有一点杂质,就连老苟这样的又老又糙的退休老汉看了都忍不住心头颤颤的。每次看娜娜的时候,老苟心里都在暗自感叹,把他的,当年看上自己的老婆时,心也没这么痒酥酥地颤抖过。

娜娜,原本是老苟女儿的宝贝。女儿最近怀孕了。女儿单位有一个同事怀孕的时候养狗,结果孩子生出来有一点问题,医生怀疑是怀孕的时候养宠物细菌感染造成的。女儿吓得花容失色。娜娜就是再宝贝也不过是一只狗,孩子才是自己的心头肉啊。于是,女儿女婿马不停蹄地把娜娜送到了老苟这里,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同不同意。女儿女婿走后,老苟开始细细地查看他们带来的两包娜娜的东西——像草莓一样精巧的狗房子;精致的不锈钢饭碗,一边盛水一边盛饭;进口的高档狗粮、狗罐头、零食;一年四季的狗衣服,纱裙子、小毛衣、小绒衣、小棉袄一大堆;出门拴的狗链子,各式各样好多条;花样繁多的玩具。还有像尿不湿一样装了一包的东西,老苟戴着老花镜看了半天,研究了半天,终于搞明白了,这是母狗发情来月经时候穿的生理裤。老苟看着这些,真是哭笑不得,大骂这俩败家的玩意儿,对你爹你妈也没见这么上心过,狗比你爹你妈还金贵了……

老苟的手机响了,是女儿发来的微信语音。一下子发了几十条,都是怎么照顾娜娜的。老苟听了一条,就懒得再听下去。老苟心想,娜娜在老子这里就是个看家狗,用得着这么精打细算的?娜娜可怜巴巴地卧在它的小草莓房子里,似乎感觉到了老苟对它的不耐烦和不欢喜。地上的那堆属于它的东西也让它明白了,从今天开始它只能跟着眼前的这个怪老头,主人已经把它遗弃了。以前主人也把它交给别人带过,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把家都搬来,这也就意味着它再也回不去以前的那个家了。怪老头把它连窝一起搬到了阳台上,放下了它的饭碗,其他的东西还是原封不动地扔在了阳台的拐角。然后怪老头关上了阳台门,一会儿,屋里响起了电视声。娜娜探出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阳台上摆满了花花草草,它待的这块地方是怪老头把一盆花挪进屋里才腾出来的,显然在怪老头心里它不如花重要。娜娜有点难过,想起以前在主人家的日子,它想哭。之前的这个时候,它应该窝在女主人或者男主人的怀里,享受着他们的抚摸,惬意地看着电视。现在它卧在黑黑的四处漏风的阳台上数星星,可是天上哪来的星星呢?

老苟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嘴里叼着烟,一双臭脚来回地搓着,就是不愿起身去洗洗。你可别以为老苟是个可怜的独居老头儿。老苟有老伴儿,老伴儿去哪了?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当了北漂了。其实是老苟的儿子当了北漂,儿子又给他们生了孙子,老伴儿就也当了北漂去带孙子。孙子刚出生的时候,老苟两口子乐得屁颠屁颠地当北漂去。刚开始的时候,他和儿子儿媳还能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地相处,一个月子坐出来,儿媳的脸色就不是那么顺眼了。这脸子还不是冲老伴儿,主要是冲老苟。老苟这辈子啥都好,就是嗜烟如命。刚来的时候,看着又白又嫩又圆乎的大孙子,老苟烟瘾犯了都是跑到走廊里吸。后来出来进去嫌麻烦,老伴儿也骂老苟把外面的贼风带进来,影响了宝贝孙子。于是老苟就想了个办法,站在厨房的抽油烟机底下打开烟机抽,好家伙,这下子儿子家的抽油烟机一天到晚嗡嗡响。儿媳给儿子悄悄说整天嗡嗡地响,她的头都要炸了,根本没法休息。儿子又婉转地告诉了老苟。老苟这脸上就挂不住了,怪不得儿媳最近连个笑容都没有,整天耷拉着脸,感觉那脸上的肉都往下垂,敢情是因为这个啊。老苟越想越气,她还头疼了,老子整天站在烟机底下抽烟,那烟是抽走了,那风是直往老子头上嘴里灌。每次抽完烟,老苟都觉得肚子里进了一圈圈的风,绕着自己的肠子转啊转,最后转得肚子整天胀鼓鼓的,晚上躺在床上,拍得咚咚响,还不停地放屁,放得老伴儿干脆睡客厅去了。第二天,老苟以回家去看看这些个花花草草为由,扔下老伴儿打道回府了。

回来的第一天,老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美美地躺在沙发上吸烟、喝茶、看电视。那烟灰掉了一地也没有人唠叨,吸得满屋子烟也没人嫌弃。那一刻,老苟终于体会到了一个人过日子的老万头所说的自由自在,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叼着烟的老苟,就这样在沙发上熟睡了过去……

从那以后,老苟和老万头一起开始了快乐的单身汉生活。早晨,他俩先去小区门口的早点铺吃早点,油条、包子、稀饭、拉面应有尽有,最美气的是隔三差五还能吃碗羊杂碎。老苟有三高,这羊杂碎是内脏,胆固醇太高,因为被老伴儿盯着,他一年四季也捞不着吃一回。这次他可解了馋了。吃完早饭,老苟和老万头绕着小区外面的广场转几圈,碰见一些老伙计就找个太阳地儿坐下,晒暖暖,抽根烟,侃侃大山。不知不觉间,早晨的时光就打发了。中午一点到下午六点,是老万头和老苟,以及其他两个老伙计雷打不动的打麻将时间,地方就在小区里的棋牌室。那两个老伙计都是吃了饭过来。老万头之前就和棋牌室的老板娘说好了,在她那吃两顿饭,一天三十块钱,做啥吃啥,中午米饭,下午面条。老苟后来也加入了进来,到了中午,别人都回家吃饭去了,他俩就三晃两晃地去了棋牌室,和老板娘共进午餐。

棋牌室老板娘的老头儿去年脑溢血走了。老头儿也是苦命,刚退休,打算好好地和大伙乐呵乐呵,谁成想那天中午老板娘买了两条鱼回来,改善生活,老头儿乐颠颠地坐在棋牌室门口的小板凳上收拾鱼,突然扑通一声躺到了地上,往医院送的路上就没了气儿。大夫说老头儿一直有高血压,没有好好重视,引发了脑溢血。老板娘听了拍着腔子直悔恨,说老头儿这几天总说他感觉头晕乎乎的,她还以为老头儿馋了,想捞顿好吃的才故意这么说的,谁能想到个老年病高血压还能把命要了。老头儿走后,老苟和老万头他们这帮有高血压的人,从此走哪都带着降高血压的药,再不用被别人提醒着吃。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熬着儿女都成人了,谁不想多活两年,捞两年好日子过呢?

娜娜来的第二天,老苟照旧要出门吃早饭、玩牌。本来老苟都下了楼了,想了想,又反身上楼把娜娜用绳子拴了带了下来。老苟倒不是听女儿的话要每天带娜娜散步,而是他隐约记得女儿说娜娜很有规矩的,只有到了院子里才拉才尿。老苟可不愿意让这小母狗把他的阳台糟蹋了,搞得臭气熏天的,他还得收拾不说,那味儿也受不了啊。

娜娜跟着怪老头下了楼,一出楼门,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怪老头没给它穿衣服啊。以前出门,主人都是精心地给它打扮,让它又漂亮又暖和地出门撒欢儿去。现在它像个裸体一样被拉了出来,真冷啊。憋了一个晚上,娜娜也确实想方便了,它抖抖身上的毛,缩着缩着地找个合适的地儿方便去了。老苟对娜娜的这个行为还是比较满意的,果然还算懂规矩。等到娜娜解决好了,老苟又拉着它往小区门口的早点铺走去。

嘿,老苟,咋拉个小狗啊?老万头隔着老远就喊他。啥老苟小狗的,老苟听了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冲着老万头嚷嚷说,你瞎叫唤个啥,闲着你了?说来老苟的这个姓,让他从小时候开始就老是受人捉弄,一起的玩伴围着他总是小狗小狗地叫,他知道他们不是叫他的姓,他们就是喊他小狗,可他也只能鼓着大眼珠子脸红脖子粗,却讲不出个道理来反击人家。也真是可惜了他爹给他起了一个大气的名字:苟大志。上学的那些年,除了老师喊他苟大志,其他同学都是小苟小苟地喊他,渐渐地他也麻木了。后来上班了,也有同事时不时地捉弄他喊他小苟,但一般情况下,大家也还是客气地喊他大志,也终归没白费他爹的一片心。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从小苟成长为了老苟,退休的那天,和他一起共事多年的老伙计说,你这个小苟啊,终于退了,成老苟了。于是,退休后,大家不用商量地一致喊他老苟。他只能默认,人老了,也就随和了,不像以前那么计较了。今天老万头的这一嗓子老苟小狗地一声叫唤,把他这些年的冤枉和尴尬一下子拱了起来。老苟走到老万头跟前的时候,已经是恼羞成怒的样子。老万头看走近的老苟近乎怒发冲冠,就知道刚才自己那个玩笑,让老苟认真了,他赶紧改口说,大志啊,这是哪来的小狗啊?老苟听老万头改口喊他大志,本来要发的火就只能生生地咽回去,变成了从喉咙里咕隆出来的一句话:女儿怀孕了,不能养狗。老万头说,是啊是啊,怀孕了可不能养这些个猫啊狗的,影响孩子发育。这时有人围了过来,议论纷纷:哟,这小狗真漂亮啊!大爷,您这狗看着比小姑娘都迷人哎!就是就是,这小狗就像那狐媚娘似的,还怪勾人的呢!

吃了个早点,过来过去的人围着娜娜转,老苟这辈子还没有过这待遇,今天因为一只小狗却被大家关注了。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赞美声中,老苟的脸上有了笑容,他也跟着大家好好地欣赏了一下娜娜。哎呀,你别说,这左欣赏右观赏的,老苟突然想起了《红楼梦》里的一句话,这小蹄子还真是浪得很啊!老苟不由得怜香惜玉起来,和老板要了个一次性碟子,给娜娜放了两个香喷喷的小笼包,无比温柔地说着,吃吧吃吧。娜娜其实是不想吃的,它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冒着一股白气,散发着一种怪味。可是看着怪老头露出的笑脸,娜娜为了讨好他,硬着头皮吃了一个,另外一个死活也不去碰了。怪老头看着剩下的一个包子说,饭量不大啊。娜娜又被怪老头拉着到广场上晃悠,每到一处,都迎来了对娜娜的各种夸奖。怪老头越听走得越起劲,娜娜感觉自己都要虚脱了,它还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的路。以前主人都是半走半抱地带它出门,哪舍得这么遛它?

终于可以歇歇了,怪老头来打麻将了。麻将,主人也经常打,所以娜娜认识,而且打麻将一般都需要很长时间,它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休息。怪老头把它交给了麻将室的老太太,老太太才是真稀罕它,一把把它抱在怀里,手不停地抚摸它的后背,嘴里乖乖乖乖地叫着。娜娜实在太累了,在这样温暖舒适的怀抱里,它一下子就睡着了。娜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麻将室了,而是回家了。这会儿它不再躺在老太太的怀里,而是在怪老头的怀里。怪老头抱着它,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娜娜想离开怪老头,他身上的一股刺鼻的味道,让娜娜有点想咳嗽,可娜娜不敢动,怕吵醒了怪老头,要是他冲自己发脾气该怎么办呢?

老苟翻了个身,终于醒了。醒来后,他第一时间点了一支烟。就在老苟舒服地吐出一口烟的时候,怀里的娜娜突然吭吭了两下,咦,这是怎么了?难道它也闻不惯烟味?想来也是,女婿一直也不吸烟,这小东西恐怕还真没闻惯这味道。老苟想忍一忍把烟掐了,转念一想,这以后它得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得适应这烟味才对。于是,老苟继续惬意地吸着烟。

娜娜看怪老头醒了,醒了的怪老头嘴里开始冒着烟,这味道着实有些呛,比他身上的味道还刺激。娜娜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就跳下沙发,而且一天了它都没有喝水,真是渴坏了。娜娜去了阳台,可它的饭盆水盆都是空的。娜娜用嘴叼着饭盆,把它拉到了怪老头的沙发跟前。老苟听着娜娜吭哧吭哧地拖着什么,低头一看,是娜娜的饭盆。还真是个鬼机灵,这是要吃要喝呢。老苟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到阳台上找到先前女儿拿来的狗粮,给娜娜倒了一盘子,又倒了些温水在另一个碗里。在放到娜娜面前的时候,老苟觉得娜娜用无比感激无比温柔的眼神看了看他,就低头猛吃猛喝起来。看着娜娜那小身子一起一伏的样子,老苟的心突然有点疼,就好像自己的女儿小时候从幼儿园回来大吃大喝的模样一样,那是饿了一天的表现啊。看来,这小东西是吃惯了它自己的粮食的,今天他给它喂的那些东西根本不合它的口味。

后来的日子,老苟渐渐地离不开娜娜这个乖巧机灵的小东西,每天按时给它伺候吃喝,带出去遛弯。出门的时候,老苟也会精心地给娜娜穿上衣服,再把身上的毛梳理一番。娜娜身上的毛长得太长的时候,老苟听了女儿的话,带娜娜去宠物市场做美容。去的是女儿经常光顾的那一家,店主是个精干麻利的小媳妇。老苟抱着娜娜进去,不用他说什么,小媳妇就认出了娜娜,嘴里宝贝宝贝地叫着,比他对娜娜还亲。洗澡的时候,娜娜的表情是享受的,看来它原来没这么久才来洗澡。接下来理发的时候,娜娜却发出了凄厉的叫声,把老苟吓得不轻。小媳妇说,平时没给好好梳毛,只是表面看着梳光溜了,其实狗毛里面都打结了,现在往开梳,狗就得遭点罪。再不然就把它的毛剃光了,慢慢地再往起长。老苟不愿把娜娜剃光了,那样子太丑了,估计娜娜自己身为美女也是接受不了的。娜娜叫得真是太揪心了,老苟实在听不下去,出去到对面卖花的市场转悠了一个小时,才回来接娜娜。这时的娜娜虽然看着有些疲惫,但已经又出落成美少女一个了,老苟看得满脸堆笑,直夸小媳妇手艺好。小媳妇和他要了一百块钱,说他女儿是老顾客,优惠二十块。老苟想,这么贵还算优惠价啊,这钱基本上够他一年的理发费了。可一想到娜娜回到小区,又可以惊艳一方的时候,他觉得值。

美容后的娜娜,果然更加吸引人,老苟拉着它走到哪都备受关注与宠爱。这一天,老万头感冒了。老苟一个人拉着娜娜溜达。广场上人不多,老苟索性把娜娜解开了绳子,让它撒撒欢。走到一处喷泉池子跟前,娜娜想往池子里钻,老苟怕它受伤,就喊着娜娜娜娜。可是不知从哪冒出来个小不点胖丫头,拉着他的裤腿说,爷爷,爷爷,你喊我做什么?老苟看着小胖丫头又看看小狗,这怎么和孩子说好呢?娜娜,走,奶奶带你去那边玩去。孩子的奶奶这时也出现了,拉着孩子就走了,边走边嘟囔,好端端的孩子的名字成了小狗的名字了,真讨厌。奶奶,看,小狗狗,可爱的小狗狗。小胖丫头看到了娜娜,一把挣脱奶奶的手,冲娜娜飞奔过去,边跑边叫唤着小狗狗、小狗狗。孩子的奶奶看孩子那么喜欢,也不好硬拉回小孙女。老苟想到自己名字的尴尬事,对小胖丫头和小狗重名就有了同命相怜的心情。他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事一样,走到孩子奶奶跟前说,哎,闺女给小狗取的名字,叫惯了。孩子的奶奶脸色也缓和下来说,碰巧的事,也不是故意的。大哥,您这狗看着就金贵啊,瞅您给打扮得多精致。

就这样,老苟、老万头、娜娜、小胖丫头和她奶奶在以后的日子里,除非特别的原因,比如生病、出远门、天气不好什么的,否则都会在一块儿腻一上午,娜娜和小胖丫头玩,老苟、老万头和孩子的奶奶唠嗑。有一次,老万头不怀好意地对老苟说,你这老家伙,老伴儿不在家,还想来点花花肠子啊。老苟这才仔细回想这些日子里,他每天都会和孩子的奶奶说很多很多话,从年轻说到现在,又从现在讲到将来,讲得竟然是那么的风趣,还带一点淘气。   想想自己和老伴儿过了一辈子,也没说过这么多的话,老苟的心有点虚了。

娜娜有好久没见主人了。今天主人来怪老头家了,娜娜原本兴奋地往她怀里蹦,可主人像躲瘟疫一样一把推开它,男主人也用脚拨拉着它说,走远点,走远点。倒是怪老头看不下去了,一把抱起娜娜,坐在沙发上。

娜娜伤心地坐在怪老头怀里,它已经闻惯了怪老头身上的味道。娜娜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主人,最后落在了主人的肚子上,她的肚子怎么是鼓的呢?看着主人笑意盈盈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娜娜一下子明白了,主人是有宝宝了啊!娜娜想起以前在主人家的时候,主人总是说它就是他们的宝宝,她不想生孩子,因为生孩子会变丑变胖,生孩子很疼很疼。娜娜来月经的时候,主人也是把它牵得紧紧的,生怕哪个小公狗欺负了娜娜,那样会毁了娜娜的。可是,现在的主人却一脸幸福,享受着即将有宝宝的喜悦。娜娜心里也突然对宝宝很向往,很期待。

娜娜发情了。老苟是在沙发巾上发现有血迹后,才反应过来的。老苟清理了沙发,出门的时候,给娜娜穿好了生理裤。可老苟的想法和女儿不同。他给娜娜穿生理裤,是防止它被外面的野狗侵犯,那样的话就怀上了不知名的杂种狗。这些日子里,老苟常常出入宠物市场,他发现像娜娜这样的小狗,可以卖到一千到两千块钱不等。这样的狗生下的小狗,宠物市场里的生意人也会回收,品相好的一只也能卖个三五百。给娜娜做美容的小媳妇,已经和他提过多次,娜娜发情的时候,带来让她家那只精品种公狗给配种,这样保证娜娜能生一窝金狗狗,绝对卖个好价钱。也许就是因为娜娜还有这样的经济价值,老苟才对娜娜更加欢喜和上心吧。

老苟把娜娜的情况电话告知了小媳妇。小媳妇在电话那头笑得花枝乱颤,和他约好了给娜娜配种的时间。小媳妇要的报酬就是娜娜生下的小狗里,要给她一只小母狗。老苟想,这小媳妇还真是做买卖的好手啊。

在广场上,老苟照旧见到了小胖丫头和她奶奶。小胖丫头一把就从老苟手里牵走了娜娜。因为娜娜在发情中,老苟有点不放心,但还是让她牵去玩了。老苟和孩子的奶奶聊起了娜娜发情的事,这一讲,老苟又收不住了。正在他眉飞色舞地给老太太讲着,讲他打算怎么让娜娜发挥最大价值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小胖丫头尖利的哭喊声。老苟边向那边跑,边嘟囔着,完了完了。孩子的奶奶也紧随其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想着孩子是被狗咬了。等到了跟前,眼前的情景让这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人,羞得面红耳赤。娜娜和一条不知从哪跑来的又脏又丑又老的公狗交媾在一起。娜娜的生理裤被撕扯了,扔在一边。小胖丫头站在一边,委屈得哇哇大哭,奶奶赶紧抱起她快步离开了。

娜娜被欺负了。

这是老苟见到小媳妇说的第一句话。小媳妇惋惜地埋怨老苟没有好好看着娜娜,白瞎了娜娜的第一次。抱着一丝侥幸和不甘心,小媳妇还是让自己家的种公狗和娜娜交配了一次。临走时,小媳妇叮嘱老苟说,明天再来一次,我就不信还比不过一条老狗。老苟听了这话,感觉不是滋味,但也不愿去较真,他这心里难受着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娜娜变得就像大多数怀孕的妇女一样,臃肿而邋遢,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和睡,连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都变得浑浊起来。老苟在伺候娜娜的同时,心里的厌恶也在与日俱增,看着它现在的样子,他的眼前总是浮现娜娜和老公狗的那一幕。老苟的心里就直发潮,搞得像他也怀孕了似的干呕。

娜娜生产那天,天气糟糕透了,刮着多年不遇的大黄风,昏天黑地,尘土飞扬。这些年城市大搞绿化环保,又不停地挖湖造湖,到处建的是水系公园,已经鲜有这样的天气出现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后来,老苟才知道是建筑扬尘。城里大搞建设,到处是新楼盘,这一刮风就把个建筑工地上的尘土全给勾起来了。等政府反应过来,要求所有工地进行绿网覆盖的时候,这风尘已经是漫天飞舞了。娜娜在家痛苦挣扎了好久,把那草莓房子都抠破了好几个洞,也没生下来。眼看着娜娜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老苟感觉着不妙了,赶紧请教小媳妇。小媳妇让老苟赶紧带娜娜去宠物医院,这是难产了啊。

顶着狂风沙尘,老苟带娜娜去了宠物医院。路上,娜娜躺在怪老头的怀里想,主人说得是对的,生宝宝是很疼很疼的。医生在一阵忙活之后,就好像电视里的大夫那样,一脸遗憾地对老苟说,小狗是活了,大狗不行了。小媳妇在旁边唉唉地叹着气。老苟惊得张个大嘴说不出一句话。

小媳妇帮老苟处理了娜娜的后事,不过是帮着他找个空地埋了娜娜,又把娜娜的孩子送到了另一家刚生了小狗的店里让代为喂养。这要了娜娜命的第一胎,只生下了一只小狗,一只小母狗。老苟想着,这小母狗他抱回去也是养不活,倒不如给了小媳妇,毕竟是一条命呢。

回了家的老苟,觉得家里哪儿哪儿都空荡荡的,哪儿哪儿都有娜娜的身影。实在受不了了,老苟想去广场上找小胖丫头的奶奶聊天去。自从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祖孙俩,仿佛人间蒸发了。在广场上逛悠半天的老苟,把一双老眼都要找瞎了,也没找见那祖孙俩的影子。老苟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孙子,很想吃老伴儿做的臊子面。

当天下午,老苟就打包行李,再次去当了北漂。


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尼采


朔方编辑部出品

主编 漠月

编辑 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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