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女人的微信

 

男人曾经跟她提出分手,她没有同意,苦苦哀求那男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男人说,你什么都没错。但是爱情不能当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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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姜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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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色就像一汪浑浊的水,混沌不堪,雾霾太严重了,连星星都看不见。

风吹嗖嗖,路灯在孤独得一闪一闪的,在头顶上扮演着星星的角色。月亮在一大片灰白色的云朵里,时隐时现。

我将车子停在路边,打开天窗,放倒座椅,躺下,从天窗上那一方不到一平方尺的方形空间望出去,天空也变成了四方形。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坐井观天的青蛙,或者说是一只被关在牢笼里的囚徒。

我是一名滴滴司机。

在这之前的两个月,我刚刚失业。在失业前的一个月,我刚刚失恋。

我受够了在职场里看别人脸色,为了生活,我选择当一名滴滴司机,用一句不算太时髦的话说,我自己当自己的老板,也算是开始创业了吧,大龄创业者。

我总是拿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也多亏了我的自我安慰,要不然早就逃离了这种天天踩一脚油门看一眼客人脸色的苦逼生活了。

人总要学会自我安慰,这叫精神胜利法,鲁迅早在好几十年前就已经写得明明白白了。

如果我不是偶尔还干点别的副业的话,我可能真的就连房租都付不起了。有时候,人被逼无奈,总要干点让别人唾弃的事情。没办法,为了生活,谁都想活得高傲一点,但是高傲这种东西不能当作房子的首付款。

“滴……滴……”

手机响。

一条微信,通讯录上,一个女生的头像一闪一闪。我回忆了一下,这个叫阿丽的人,应该是我拉过的一个客户。有一些客户就是这样的,坐过一次车之后,就加上了微信,用车的时候就在微信里说一声,这也是享受了私家车的待遇吧。

她说:“你好,有时间么?我想用车。”

我回,“有。”

她把地址发过来,离我不远。我回了一句,“十分钟之后见。”然后坐起来,把座椅弄好,天窗关上,发动车子。

我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生意,事实上,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普通的。我的意思是,这个叫做阿丽的陌生女人,日后会在我的生命中扮演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

而这一切的开始,就是那天晚上,她发来的一条陌生短信。

后来某一天傍晚,我走在二环路的过街天桥上,无数人和我擦肩而过,忽然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如山而至,我想起了她,这个叫阿丽的女人。

2

阿丽站在街边,大晚上的还戴着墨镜。长发在飘,飘得挺乱,老远一看就仿佛她的头上顶了一个张牙舞爪的蜘蛛。

我将车停在她身边,下车,打开后座车门,她点点头,绕过我,并没有直接去到后座,而是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我撇撇嘴,关上后门,上车。

“请问去哪儿?”

“北山公园。”她说。

我看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多,北山公园早就没人,不过好在通往北山的路车少人稀,不堵车。

既然她是付钱的,我就得听话,这是我的职业操守。

前几天后半夜还有个人叫车去殡仪馆呢,路过殡仪馆公墓的时候,路两旁的纸花纸钱都飘起来了,那才叫一个刺激,相比殡仪馆,公园什么的,小意思。

一直到了公园,她都没摘下眼镜。我一路将车开到了半山腰,在一块大石头旁边,她终于开口说:“就是这里了,麻烦你在这儿等我。”

她下了车,径直走到大石头上,然后坐下。

一动不动。

风吹树林沙沙响,不知名的鸟儿“咕呱”乱叫。我们已经在城市的边缘,我们已经在城市的上空,从这里回到城市,有十二公里的路程,人一辈子会走多少公里的路程?你会记住哪一段?

我下车,靠在车头,点上一根烟。

发动机一个劲儿地哆嗦,我手里的烟也在哆嗦,就像一只得不到自由的萤火虫。风啊,喧嚣的风,把烟灰和浮土吹起来,又吹下去,盘旋地 落在我的皮鞋上。

我想:我应该思考点什么,关于不可测的人生;关于不可测的宇宙;关于不可测的爱情和前女友;关于我明天早晨应该吃包子还是豆腐脑。

世界似乎都在薛定谔的盒子里,在没有打开盒子之前,一切都是不可测的。人生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宇宙可以浩瀚也可以渺小;爱情可以让人心碎也可以让人心醉;早餐可以吃包子就着豆腐脑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吃,一切都取决于你什么时候打开这个盒子。

薛定谔在盒子留下了一只可怜的猫,我觉得绝大部分人都是那只猫。盒子没打开之前,你的世界只有那个暗无天日的潘多拉盒子。

二十分钟过后,我打开车子的音响。

《滚滚红尘》,罗大佑唱的。

“是一个错误年份认识不该结识的人/烧毁一生浮华无非要换来他灰飞了的关心/情感永远没名份想松紧不对称的琴/拖拖拉拉奏不出惊世故事只得沙哑声音/爱似爱亲难亲拥抱尽头是黑暗/错已错忍难忍翻天覆地也难近……”

阿丽说:“给我一支烟,好吗?”

我走过去,递给她一支万宝路,然后给她点上。刚抽第一口,她就忍不住地咳嗽,看得出来,她根本就不会抽烟,抽烟这种事情,是装不出来的。尽管她努力地平复呼吸,但是越是平复就越咳嗽,后来她干脆把墨镜摘下来了,都咳出眼泪了。

我发现了她的眼眶有点淤青,原来这才是她一直戴着墨镜的原因。

她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她用两根手指夹着那根徐徐燃烧的香烟,坐在青灰色的大石头上,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走出了鱼卵似的云朵的包围,将月光洒在她的身前身后、曼妙、深沉、恬静、忧伤。你能想到的一切看破红尘的字眼,都在如水的月色和罗大佑的歌声里,被这个叫做阿丽的女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开始慢慢地,断断续续地跟我说话,声音很轻,但是你不能忽略她的声音。

她说:“杜拉斯说,‘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的梦想。’

“我一开始不理解这句话,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太假大空了。你能理解这句话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的备注是滴滴司机。”

我说:“我叫江小白,你可以叫我小江,或者叫我小白。不过可千万别叫我全名,因为江小白是一种白酒的名字,而我本人又不擅长喝酒。”

她说:“那我就叫你小白吧。这个名字好像是一条宠物狗的名字……”

我心说,在我过去的二三十年里,大概有不下几十个人都这么说了。其中包括了我的高中老师,大学同学,初恋女友,敌对的仇家,送外卖的小哥和我的后妈。

阿丽说:“我以为爱情这种东西,应该是落到实处的,一餐一宿,柴米油盐。我和我的男朋友是大学同学,大三的时候,他跟我表白,我想都没想,就接受了。

“我知道女孩子应该矜持一点,但是他不知道,我已经暗恋了他整整两年。两年才换来一个表白,我怕我万一一矜持,就给他吓跑了。

“我们很好,很腻歪,就像所有的情侣那样。那可能是我这辈子过得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我们相约一起白头到老,一起走遍世界,一起看星星看月亮。我就喜欢他在我耳朵边上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誓言。我知道的,恋爱中的誓言根本不能听,但是我就是喜欢听,我认为那些都是真的。小白,你恋爱过么?你是不是也说过那些话?”

我听得昏昏欲睡,这时天空忽然一个炸雷,把我给吓醒了。她刚好侧过头在问我这个问题,我“啊”了一声说:“说过,说过。你瞧,马上就下雨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她站起来说:“我现在就走,你送我回家吧。”

3

其实阿丽的故事一点也不狗血,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遇见了一个普通的男人,也发生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来。无外乎就是男人后来变了,在学校里无忧无虑,进了社会就忙于应酬。

两个人在城市里,没有背景,没有存款,靠着两张大学毕业证讨生活。

那时候他们有梦,关于诗和远方,没过多久梦就碎了,玻璃杯一碰,碎得稀里哗啦。

阿丽说那个男人曾经跟她提出分手,她没有同意,苦苦哀求那男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男人说:“你什么都没错,但是爱情不能当饭吃。”

爱情不能当饭吃,但是人得吃饭。

他们没有分手,但是从那时候开始,男人开始有意无意地不回家了。再后来阿丽在男人的手机里发现了另一个叫明明的女人。

瞧瞧,傻子都看出来了,男人出了轨。

打败爱情的不光是柴米油盐,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男人很诚实,说:“没错,我就是出轨了,我不爱你了。”

阿丽说:“你说过要跟我结婚的。”

男人说:“我还说过我要拯救地球呢,你能不能别傻了?”

阿丽说:“你要我怎么做,才能不分手?”

男人没说话,后来阿丽就开始哭,一直哭到男人心烦意乱。

阿丽在微信上给我转了车费,临下车前,她跟我说:“谢谢,你听我絮叨。”

我说:“没关系,欢迎下次继续叫车。”

她走了,进了小区,即将消失的一刹那,我也下了车,快速地跟了上去。她拐了个弯,我藏在小区的绿植后看,看她进了一栋楼之后默默地数着,一楼的灯亮了,二楼,三楼,四楼……

四楼的某个房间,灯也亮了。远远的,阿丽站在了阳台。

我瞧瞧溜出来,回到车上。翻看着阿丽的朋友圈,无外乎就是一些段子感悟,人生啊,爱情啊,未来啊,什么什么的,除此之外,就是她的工作——她在一家蛋糕店上班。

第二天中午,我开车到了阿丽上班的蛋糕店,隔着横道、隔着橱窗,我看到了她。

下车,过了横道,推开蛋糕店的门。门上挂着一个铜铃,叮当作响。阿丽正在忙着招呼别的客人。我找了一个托盘,在柜子里面挑了两个椰蓉蛋糕,端着托盘结账,阿丽一抬头,似乎有点小惊讶。

“是你?”她说。

我笑道:“刚好路过这里,原来你在这里上班啊。”

她画着淡妆,掩盖住了脸上残留的淤青。我轻声说:“其实你可以休息一天的,挣钱也不差这一两天。”

阿丽低着头,说:“谢谢关心。”

结完账,阿丽帮我把蛋糕装起来。接过袋子,我轻声说:“晚上你下班,我来接你回家吧。要不然也不好打车,也算是照顾我的生意。”

阿丽说:“如果我要是用车的话,就给你发信息,好么?”

我点点头,离开了蛋糕店。

4

我一直等到了晚上七点,她也没有给我发信息,这让我感到了一点点的失落。一想到,我为了等她的信息而推了两个活儿,就更加的失落。

我猜有可能是我想多了,有时候人就是会胡思乱想,在意念中给自己划定一个未来。其实未来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奔向未来。生活就是一个泥潭,如果再不能给自己一点胡思乱想的未来的话,那就真得在泥潭里淹死了。

直到晚上九点,我再一次接到了阿丽的微信。

我差点从座椅上蹦起来。

“你好,有时间吗?我想用车。”

“有。”我回得坚定无比。

“老地方。”她发。

我把油门踩到底,破萨塔纳就像一条发了疯的野牛在路上咆哮,一路风驰电掣,快马加鞭地赶到了阿丽家小区楼下。

她换了牛仔裤,运动鞋,白毛衣,站在街边,路灯下,曼妙,优雅,让人心旷神怡。我摇下车窗,伸出脑袋,说了一声,“嗨。”

如果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在等你,你也会像我一样激动。

她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我闻到了一股酒味儿。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喝酒,一般来说,不喝酒的人对于酒味儿是很敏感的。

“喝酒了?”

“少喝了一点。”

“北山公园?”

“好。”

废话不多说,我又一路风驰电掣地来到了北山公园的半山腰。轻车熟路地找到那颗巨大的青灰色石头。树丛依旧沙沙作响,秋风依旧飒飒呜呜,还是那块大石头,还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

不同的是,她这次一句话都没说,就坐在石头上岿然不动,呆呆地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这是那天我唯一感到遗憾的事情。

半个小时之后,阿丽才说:“回去吧。”

她打开车子的音响,罗大佑又开始用低沉沙哑的嗓子唱那首《滚滚红尘》。

阿丽靠在副驾驶,慢慢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呼吸匀称,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应该是做了个梦吧。我猜,她梦到了什么呢?会不会像我梦到她一样梦到我?

我将车开得很慢,到了她家小区的路口处,慢慢地熄火,将音乐声调小。阿丽却醒了,跟我说:“不好意思,睡着了。”

我说:“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她给我微信转账之后,说:“谢谢你。”

看着她进了小区,我才慢慢地发动车子回了家。这样的日子重复了十几天。其实生活就是不断地重复,但是我喜欢这种重复。

有时候阿丽不会半夜叫车,我知道那是因为她的男朋友回来了。那时候我才能在心里恨恨地告诉我自己,阿丽终究还是离不开那个男人。

女人,为了爱情可以执着到什么地步?

男人,为了女人可以执着到什么地步?

两个月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阿丽不再在大石头上坐着,而是站在薄冰上。我拎着一个保温杯,递给她说:“你喝点热水吧。”阿丽接过保温杯,说:“谢谢你啊。”

我说:“不客气。”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不想你大晚上一个人吹冷风,我怕你感冒了。

身后树丛里一阵骚动,我一回头,只见从树丛里蹿出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拎着棒子,另一个人拿着一把蝴蝶刀在手里来回地摆弄。

两个人慢慢走进我和阿丽,他俩脸上都带着标志性的流氓的奸笑。我把阿丽拉到身后,说:“朋友,有啥事?”

拿蝴蝶刀的小子说:“大晚上的在这谈恋爱啊,谈得差不多了吧?放心,我们不是好人,我们求财。”

我说:“不就是要钱啊,好说。我的钱都在车上,我给你取。”

拿着棒子的家伙,说:“哎哟,还挺上道的。你自己过来取,那个女的,你别动。”

我说:“要不你们自己拿吧。”

阿丽在我身后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我脱下外套,给阿丽套上,低声说:“别怕,有我呢。”

拿蝴蝶刀的人在车里一顿翻腾,终于找到了我的放在车门扣手里的钱。他数了数,说:“才两百多块钱,太少了点吧?要不这么着吧,你这车……也不值几个钱,给我们算了。”

我当然不干了,说:“这车虽然破,但是那是我吃饭的家伙。”

那两个家伙,说:“那好,车给你,女人留下。”

我回头看了一眼阿丽,然后,跟那两个家伙,说:“钱我也给了,你俩要还是得寸进尺,那就有点不要脸了。”

拿蝴蝶刀的,过来推我说:“滚一边去,穷鬼。”

他一边说,一边拿着刀在我面前晃了两下。我瞅准空档,一只手抓住他的拿刀的手,另一只手在他的手腕子用力一敲,他“哎呦”一声,刀落了地,阿丽也跟着“妈呀”叫唤了一声。

拿棍子的家伙冲了上来,白光一闪,棍子砸下来,我举起胳膊硬生生挡了一下,我们三个混战在了一起。

一时间人仰马翻,不出意外的,我被打翻在地,浑身是血,也不知道哪里受了伤。那两个家伙见我受了伤,居然也害怕了,一边后退,一边说:“草,看不出来还是个硬汉子。”

我从地上爬起来,抓着一块石头喊道:“别跑!你妈妈的!”

那两人一溜烟儿,顺着山道跑下去,我把石头扔过去,连个屁也没砸到。在我还没摔倒之前,阿丽扶着我上了车,这一次我坐在了副驾驶,阿丽开着车。

我才发现原来我的伤口在右手和大腿,除此之外,胳膊也隐隐作痛。我强忍着疼,开着玩笑说:“没想到你还会开车啊。”

阿丽说:“你忍一下,咱们赶紧上医院。”

我说:“没事,这都是小伤。哥们儿我练过几天。”

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阿丽焦急地看着我,说:“你怎么样了?”

我说:“没问题,我挺得住。”

我故作轻松地拿出一根烟,平时一秒钟不到的动作,现在哆哆嗦嗦地拿了半分钟都拿不出来。阿丽一把把烟盒抢去,拽出一根烟自己点上,然后放到我嘴里,说:“你就别逞强了。”

终于绿灯亮了,阿丽一脚油门,车子轰鸣着向前驶去。巨大的惯性一下子把我推在座位上,我说:“你拿我这破车当了跑车还是飞机啊!”

阿丽噗嗤一笑,说:“你还有心开玩笑。”

5

我一个人躺在急诊室的黑色大床上,像是一个英勇凯旋的战士。其实我只是看起来挺严重,浑身是血,伤并不算太重,大夫说,大腿上和手上的都是皮外伤,没伤筋动骨。唯独右臂骨折,需要打石膏。外加损失了一点钱,仅此而已。

趁着阿丽去给我拿药交钱的时间,我打了个电话。

我:“喂?大国?”

大国:“咋样,哥们儿这回办得漂亮不?”

我:“你他妈下手太狠了,胳膊都给我打骨折了。”

大国:“你不是说做戏要做全套啊。再说也不是我打的,是二强打的,我们这可是帮你啊。小白,我说你为了泡妞也真够下了血本了。”

我:“得了,别废话了。虽然下手狠了点,但是事办得不错。这几天估计我得住院,等出了院咱们再聚。”

大国:“得嘞!”

我:“不多说了,我得挂了。”

我躺在床上,心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胳膊当不了流氓。人总要有点追求,对自己狠一点,对将来好一点。

其实我自己也挺不耻我的所作所为的,但是我不能总是当一个一头热的护花使者,我得干点什么。

这是我在慎重考虑,权衡利弊之后才做的事。

你不能说我心肠坏了,毕竟人都是自私的。

有些事情,你总要伸出手去抓,哪怕是付出一点代价也无所谓。

阿丽回来之后,扶着我去了病房。

我说:“我的腿没事,你不用扶着我。”她死活不干,让我闭嘴。

其实我挺讨厌医院的,我小时候因为肺炎住了一次院,打了半个月的屁股针,给我打针的护士大概前身是个赤脚医生,打针那叫一个疼。从那开始,我就特别讨厌打针,也讨厌医院。

我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阿丽每天都来,中午带着骨头汤,晚上拎着各种水果,把我护理得那叫一个周到。我好几次跟她说:“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我年纪轻轻不用护理。”阿丽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勇敢。”

我说:“其实也不是勇敢,其实我从小就害怕打架,每次同学们打架我都离得远远的。”

阿丽说:“那你那天还硬充什么英雄。”

我说:“我不是充英雄,我是不想让人欺负你。”

阿丽脸一红,隔了一会儿,才说:“傻。”

我十分配合地“嘿嘿”着傻笑。她递过来一个剥好的橘子,我接过来,递给她一瓣,她刚接过去,电话就响了。她看了一眼,脸色变了变,说:“我接个电话。”说完拿着电话,出了病房。

我也百无聊赖地拿着电话,发了几条消息之后,阿丽回来了之后,脸色变得很阴沉。匆匆地跟我告别,我说:“他回来了?”

阿丽点点头。

我说:“你一定要走么?”

阿丽犹豫了一会儿,说:“小白,我……”

我摆摆手,说:“我懂。”

阿丽走后,我也下了床,想了一下,并没有脱下病号服,只是穿上了一件大衣。临出医院之前,我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些事情。

我想:该是我最后出击的时候了,事情总要有个交代,这是我的使命。

6

我吃了点东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打车到了阿丽家小区楼下。

站在阿丽家门口,里面不出意外地传来一阵争吵声,一个女生说:“吴丽丽,这个男人已经不爱你了。你什么都给不了他,你的爱情,根本就一文不值。”

我敲门。

开门的是阿丽,见我来了,一脸的惊讶,她的脸上泪痕未干,让人心疼。我没容她说话,走进屋里。

一个高个子的年轻女人站在电视旁边,打扮得挺入时,化着淡妆。不管你从任何角度来评价,这个女人都是一个挺漂亮的姑娘。不用猜,她就是明明,阿丽男朋友的出轨对象。

沙发上原本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见我进了屋之后便站了起来,问道:“你是谁?”

我从大衣里的病号服兜里掏出一盒烟,打开,拽出一根,在右臂的石膏上用力地点了几下。我这么做是想把烟丝弄得实诚一点,点上之后,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拽了一把凳子坐下。

我说:“我叫江小白。你们可以叫我小白,也可以叫我小江,但是可千万别叫我江小白,因为这是一种白酒的名字,而我本人又不擅长喝酒。”

阿丽说:“小白,你怎么来了?”

我说:“这跟你没关系。阿丽,我得干点为我自己好的事情。(我对着那个站着的时髦女郎)你就是明明吧?”

女郎说:“哎哟,我还以为你吴丽丽多么纯情呢,原来也在外面偷食儿啊。”

阿丽男朋友问:“你和阿丽什么关系?”

我眯着眼睛反问,“你觉得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阿丽解释,“小白,你……”

我摆摆手,说:“你别说话,今天这事必须得有个了断。你们继续,我当个观众。”

阿丽男朋友看看我,又看看阿丽,终于说道:“阿丽,你怎么解释?啊?好好好,算了算了,不说了。阿丽,我不管他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我再说一遍,咱们两个结束了。”

明明说:“必须得结束,我得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交代。”

阿丽脸色苍白,倒退一步,靠着墙,说:“你们……都有孩子了?”

明明说:“不光有孩子,我们连婚期都定好了,下个月20号。其实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的心早就不在你这儿了。原本我还担心,现在好了,你的相好都找上门了,我也不用担心了。”

阿丽说:“不,不,这不是真的。”

我跟阿丽说:“阿丽,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的爱情那么伟大,犯不上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搭上自己半辈子,你能明白么?”

那男人说:“阿丽,对不起。”

明明说:“别废话了,我还得去看看新房子的装修。事都说明白了,咱们走吧。”

阿丽站在门口,慢慢地说:“临走之前,咱们喝一杯吧。”说完,她去厨房取了一个半瓶的葡萄酒和一个酒杯。我看着心疼,但这是一个仪式,我不能打断她。我能做的就是起身站到门口,堵住那一男一女的去路,仪式感上的观众很重要。

阿丽倒上一杯酒跟她即将离开的男朋友说:“第一杯酒我敬你,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带给我感动和欢喜。”

阿丽一口喝了,然后倒上第二杯酒,她说:“第二杯酒我也敬你,愿你前程似锦,能得到你想得到的。”

阿丽又喝了。

她每说一句话,阿丽的男朋友就皱一下眉头。

阿丽又倒上一杯酒,说:“第三杯酒我还敬你,再见……曾经我们在一起的岁月,从此我们再也不提爱情,愿你以后能平步青云。再见。”

阿丽终于喝完了三杯酒。

阿丽的男朋友说:“阿丽,你多保重。再见。”

说完之后,一男一女从我和阿丽身边走过去,出了门,“砰”的一声,门关上了。阿丽这才像泄了气的人偶一样,瘫软了下来,我连忙扶着她坐到沙发上。

7

阿丽终于分手了,不过她大病了一场,这次换我来照顾她,地点从医院换到了她家。她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之后,终于慢慢地好了起来。

阿丽说:“谢谢你。”

我说:“别谢我,其实我挺混蛋的。”

阿丽说:“起码你比较真诚。”

我苦笑,转移话题,“怎么样?能开始新生活了么?”

她摊手,道:“生活无所谓新与旧,总要往前走。对么,小白?”

我松了一口气。

过了几天之后,我在一家港式茶餐厅里吃饭,一同吃饭的还有大国,二强,明明,和阿丽的前男友。

他说:“谢谢你,让我终于放下了一块心病。”

我一边吃饭,一边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他说:“我知道,我知道。哪,这是酬金。”

他推过来一个信封,我没看,跟明明说:“你数数。”

明明拽出信封里的钱,粗略地数了一下,说:“没错。”

我说:“其实,就算是癌症,也不是无药可治。你小看阿丽了。”

他说:“发现得太晚了,唉。”

大国说:“嗨呀,大老爷们儿看开点,该着井里死河里死不了,这都是命。”

他点点头,说:“也许这就是命吧,不打扰几位吃饭了。”说完之后,他就起身离开。明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我说:“怎么了?舍不得啊?”

明明没回头,悠悠地说:“爱情,爱情啊!小白,你能舍得么?”

我把一百块钱放到桌子上,说:“舍得舍不得,那都得舍,这就是我的命。走吧,一会儿赶不上火车了。服务员,结账。”

我们四个人开着车,在街上绕了一圈儿,最后我又拐到了阿丽家的小区,停了五分钟。大国说:“你瞧,还真是舍不得。”明明说:“我就说啊,江小白也不是完全的铁石心肠啊。”

我挂挡,踩油门,离开这里,一边开车一边说:“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别叫我江小白,叫我小江,或者小白。”

大国说:“老大,下一站去哪儿?”

我说:“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换个电话,换个身份,就像我们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当然没有。

我承认我的确是有点舍不得那个叫阿丽的女人,正如明明说的那样,我也是有血有肉的,我也渴望爱情,我也渴望能在一个地方落脚。

十年前我特别向往流浪,我觉得流浪这种事太潇洒了,太牛逼了,人生就应该在路上。十年后我又开始希望安定,人生总不能像流沙一样,把无数个他乡当作故乡。

这是我的工作之一,我选择的路。

半年之后,我们在一个海滨城市的宾馆里的某个房间,趴在靠海一面的阳台上,明明捏着一罐啤酒,跟我说:“既然放不下,就应该抓住。”

人生在世,几十年不过一瞬间,命运这东西变数太多,金钱啦,肉体啦,灵魂啦,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只有心里住着的那个人才会一直陪着你,肉体之形终将化为齑粉,只有爱情才是永恒。

我说:“你别在这跟我装诗人,玩什么深沉。”

明明说:“我不是玩深沉,我是实在受不了你这种嘴硬心软的欠揍样。”

我说:“好吧,你赢了。”

明明喝了一口酒,忽然用手指了指下面,说:“小白……”

我顺着她的手指向下看,一个瘦瘦的女人穿着一身米黄色的棉布裙子,一头如瀑长发随风飘洒,正在向着我居住的酒店走过来。

我看了看明明,她撇撇嘴,做了一个我看不懂的表情;我回头看看大国和二强,两个人还在喝酒,争着把对方灌醉,地上扔了二十几个啤酒罐子。

一条短信发到了我的手机上,“你好,有时间么?我想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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