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荒山大漠的起点丨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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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门口

山东的十九年,加上林海雪原

加上陕北神木县的山岭,加上府谷县赵五家湾的两年半

加上塔克拉玛干沙漠,加上酗酒

加上膝伤,加上准噶尔

在青海地质勘探区,又加上昆仑山、落日、狼毒花

现在我来到海边,坐在帐篷门口的

是午夜,加上满天星辰

坐在塔克拉玛干的沙山上

我坐在胡杨树的枯枝上,胡杨树坐在塔克拉玛干的沙山上

沙子一堆堆、一缕缕,有的是骆驼

有的是王妃,有的是楼兰

还有一些,落寞、感伤

如果不是凝固的月光,就该是我丢失的一些时光

起风了,沙子纷纷直起身

恍惚中,它们又成为沙漠勘探队中,我最熟悉的一台台设备

一个个队员

恍惚中,有镇江越野、德国卡车

有发电机、油罐,有测量员周忠军、记录员黄晓芳

还有指北针的小箭头

轻轻抖动

祁连山

风在勘察,水在游走

这祁连山啊,可是一只大鸟在栖息

废弃的厂房内

木板床一张挨一张

勘探工人一个挨一个

号响,熄灯。当月光失眠

所有山峰,连同整个黑夜,整个西部

也在失眠

上帝还在远方

我坐在木板床上,想一个上海女子,想她胸前系着的小丝巾

而夜空中

划来的,是流星

行进在塔克拉玛干

一座沙丘,又一座沙丘,排起长队

一座沙丘,又一座沙丘,正是传说中的死亡之神

过轮台,过塔里木河

过哈德油田

又过塔中4油田

这死亡之神

在漫漫长路上,在这晴朗的日子,威武、雄壮、披着金色的大氅……

英吉沙刀

英吉沙刀啊,杀掉了青春

又杀孤独

荒野已远,狼群已远,勘探队的空寂

一如它

锋刃,闪烁着幽蓝

它小心翼翼

返回刀鞘,这极像是我的勘探老队长,告别众弟兄

退休返乡

陪着一块风砺石在准噶尔戈壁滩上

风砺石啊

这个下午,我哪儿也不去了

我不知,你在此等了

百年还是千年

也不问,你是不是

正在想念千里万里之外的另一块

风砺石

我只想坐在旁边

像你一样,耐心地等

唉,就这样

并排坐着,你等你的

我等我的

冈底斯山谷

从早晨开始,就有两朵白云

远远地守在半空

下午时分,不经意又望到了那两朵白云

依然守在那儿

就像天上的两个门神

难道是,正在行进的勘探车队

惊扰了某位神仙

现在,一堆堆篝火已熄,山谷寂寥

坐在帐篷外

借着月光,我隐隐约约,又看见了那两朵,一动不动

守在半空的白云

阿尔金山勘探施工遇险

路没了

冰峰

冷得像一把刀

队长被救

钻工大赵被人抬了出来

卡车

哐当,哐当

残阳啊,多像仪器员肖波头裹绷带,额头上渗着血

风还在吹

风吹,风把少年

吹到黄河滩上,吹大雁飞

风把青年吹到勘探队

吹小院子、红瓦平房、白杨树、刺猬、矮芦草

风越吹越远,把山东吹到山西

把陕西吹到新疆

风啊,把整个勘探版图,也把风自己

都吹成中年了

风还在吹,风在我的帐篷外,在一朵小野花后面

使劲吹

跟着地球和诗歌去勘探

马行

这些年,不仅读者,甚至我身边的同学或朋友也问我,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说我在学校上班,偶尔也教教课,他们说不像。

我接着说我在编一本综合杂志,是蹲办公室的,他们说也不像。

我反问,你们说像做什么的?

“感觉你一天到晚呆在旷野,呆在人迹罕至的无人区,像个野人——”

我点点头,我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我的确一天到晚在旷野,别看我现在待在小城里,可我的所思所念,一直都在旷野。我仿佛勘探队的影子,西部无人区的影子,我赌注一样潜行在阿尔金山、罗布泊、羌塘、阿克塞钦、塔克拉玛干等无人区。

我想找到戈壁石一样的生命之光、诗歌之光……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还是当年的那个地球物理观测员。

我很年轻的时候,就在旷野与勘探队过招。我的几个简单招式,都是在勘探队练就的。

人近中年的时候,越发觉得,勘探生活是一种病。可能是野惯了,现在,我一有空就往勘探队跑。我得回到我的勘探队,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也有读者和朋友问:“你在勘探队做什么?”

对此,我得诚实地说,勘探队的观测、布线、施工、爆炸等等,我都会干,但我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闲人,一天到晚漫无目的,今天跟这辆车上工地探路,明天再跟另一辆车去巡检。勘探队员们吃啥,我就吃啥。勘探队员们住帐篷,我就住帐篷。

我得承认,勘探队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写东西的。但我从不采访,我认为在勘探兄弟们面前,掏出纸笔来问询“什么事情是最感动你的”“给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等问题,是滑稽的,也是可笑的。在勘探队所在的西部无人区,我不再是诗人,也不是作家,只是一块遍地可见的戈壁石,只是一株生活在沙山下的骆驼刺。

但是,我会在心里一一记下西部无人区的点点滴滴。是的,用心去记录。

我想把西部无人区,把勘探队、勘探者, 留在转瞬即逝的时光里。

我要谢谢勘探和远方,让我避开了社会上以及文学领域中流行的东西,让我明白,诗歌不是“写”出来的,也不是“创作”出来的,而是生命、情感、信仰的“自在”。我有一个诗观,“诗歌不仅是诗歌,也是无限可能的能量, 更是天地之间关乎美与慈悲的伟大祈祷。”

此刻,如果有人再问我是做什么的,我会这样说:

我就是荒山大漠的起点。

 

来源:《诗刊》2017年11月号上半月刊“视点”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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