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地气”的吴昌硕

 

晚清、民国、近现代,是他的时间定位。篆刻、书法、大写意,是他的艺术坐标。苦铁、缶庐、梅知己,是他的自我表达。篆籀、丹青、花满庭,是他的精神家园。...



晚清、民国、近现代,是他的时间定位。篆刻、书法、大写意,是他的艺术坐标。苦铁、缶庐、梅知己,是他的自我表达。篆籀、丹青、花满庭,是他的精神家园。

2018年故宫博物院藏吴昌硕书画篆刻特展开展在即。展览集合绘画、书法、篆刻三类作品,由四个单元组成:习古融今、缶卢花香、石交传馨、铁笔柔毫,分别从吴昌硕绘画的艺术渊源,大写意的绘画风格,交游与影响,以及书法篆刻四个方面呈现,表现吴昌硕最具特色的画风和富有生命力的笔墨。

清道光二十四年(1844),吴昌硕出生在浙江省湖州安吉县彰吴村。他一生历经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数朝,再入民国,卒于1927年,终年八十四岁。作为近现代最为重要的书画家、篆刻家之一,是传统与现代交汇点上坐标式的人物。

他一生名号颇多,初名俊、俊卿,中年后署名苍石、昌石、昌硕,别号有缶庐、苦铁、老缶、缶道人、石尊者、破荷亭长、五湖印丐等,七十岁后又署聋公、大聋等等。

他的艺术创作自金石篆刻入手,自述:“予少好篆刻,自少至老, 与印不一日离,稍知其源流正变。”早期广泛吸收借鉴战国古玺、汉印、封泥、陶文等古代文字数据,不蹈常规,后期掺加石鼓文的结体和笔意,风格朴茂苍劲。而对《石鼓文》书法的毕生探索,成就了吴昌硕的篆书艺术,并且在临学的过程中能够做到食古出新,形成自我面目,独步一时。

虽说四十岁后方始学画,吴昌硕却用书法的语言刷新了大写意的笔墨,成就了大写意花卉的艺术高峰。他生活的时代正是在传统艺术走向近现代的转折时期,特有的时代精神促生他雅俗兼备的艺术品貌,以雄强大气的艺术风格一扫在当时艺坛弥漫的疲弱之气。



梅知己
吴昌硕的绘画专工大写意花卉,于百花之中尤对梅花倾心不已。“苦铁道人梅知己,对花写照是长技”,苦铁道人是其自号,梅花知己是其自称,画梅是他的情感寄托。吴昌硕画梅,少有全树,也非千枝万蕊,多取疏枝一路,尤喜表现老梅。老梅枝干厚重、虬曲多姿,花开未必很密,但是绽放在斑驳苍劲的老干上,更显示出一种生生不息的态度。吴昌硕笔下的梅花,都有着自然生长的状态,清俊之中带有冷逸孤傲之气。清代袁枚评价李方膺画梅,称“傲骨郁作梅树根,奇才散作梅树花”,是以梅喻人。而若干年后的吴昌硕同样画梅自喻,以“梅知己”自居,这份傲性不言而喻。

梅花图题“旧时月色”,梅树枝丫纵横,以焦墨枯笔画出,顺来逆去,曲中求直,苍劲犹如铮铮铁骨,与轻柔纤嫩的花朵形成鲜明对比。花以焦墨圈勾,精细而怒张,疏密有致,富于节奏之变,使观者仿佛置身于月色轻笼、花影横斜的意境之中。

吴昌硕梅花轴
另有一幅梅花轴则截取三、五梅枝,皆有昂昂向上之姿。笔作中锋,运笔似疾实缓,“谓是篆籀非丹青”正是如此用意。花朵仍作圈笔法,但似乎并未换作尖挺小笔,依旧用大笔笔尖勾圈,不取轻巧更显平淡天真。再以淡到似有似无的浅红色染就,于是一片水墨黑白间又隐约透出些些妩媚。
吴昌硕梅花轴


接地气
吴昌硕从传统的学问中汲取营养,在市民文化勃兴的潮流下创造出雅俗共赏的新式艺术风格,他的很多绘画从题材到表现手法,都很“接地气”。

故宫博物院藏有吴昌硕的一幅《珍果图卷》,依次绘制荔枝、大桃、西瓜、倭瓜。文人描绘市井之物古已有之,但吴昌硕在处理这类作品时采用鲜艳的色彩对比,每种瓜果都作为单独的个体加以呈现,在他的描绘下,这些瓜果并不是只供欣赏的,而像是可以真正品尝的。

吴昌硕珍果图卷
吴昌硕画面上的题字表明他对于不同的瓜果品种颇有研究,非资深“吃货”不能办,这些文字一道与前者为此画增添了市井气息,更易引起普通大众的共鸣:“鲜荔核小实肥者名紫鸡冠,生庾领北村,见金邠居食荔诗,邠居长洲人,精于金石之学,手制《古泉丛话》,胜病谈一书多矣;松江黄泥墙大桃,味甘如蜜,予与土人有旧,年年得以啖之;西瓜自雪沟得来,其实小,其色青,其味甘脆可口,与他种绝不相类;倭瓜剖之中空,实鸡肉烂煮,味与河豚并隽,金冬心自谓曾试之。”

“岁朝清供”是中国传统绘画中的一种重要题材,可以看作是吉祥寓意的大集合,多用于年节。“岁朝”即农历的元旦,为一年之始;而依照年节习俗,人们在家中摆放鲜花、时令瓜果、节令食品等,称之为“清供”。岁朝之时摆放物品并没有一定之规。《岁月清供》此幅作品为吴昌硕晚年所作,多是表现人们美好心愿、寓意吉祥的花果,或是取谐音的好意境:梅花、水仙、兰草比喻气度高洁;柿子、百合寓意百事如意;花瓶寓意平安;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吴昌硕还在题识中表达出时殊事异的感慨:“岁朝清供。岁朝写案头花果,古人所以岁时物之迁流也,兹拟其意。乙卯岁寒吴昌硕。”
吴昌硕岁朝图轴


桃宴酒坛图轴大概源自古代神话里西王母送仙桃给汉武帝的故事。桃被人们视为长生不老的象征;“酒”与“久”同音,亦可比喻长长久久。桃与酒一起,正可表达祝人长寿的美好愿望,吴昌硕的题识正表达了这样的祝愿:“三千年结实之桃,一千日可醉之酒,饮之食之寿长久。”画中的仙桃,硕大红润,饱满诱人,浓郁的色彩直落纸上,粗剌剌的酒瓮则古朴厚重。鲜明的对比令画面既洋溢着浓浓的民俗味道,又融汇了文人的笔墨意蕴,用朴实无华的美好打动人心。
吴昌硕桃宴酒坛轴


一日有一日之境界
吴昌硕以“诗、书、画、印”四绝称雄艺坛,传世作品数量众多。故宫博物院现藏有吴昌硕书法、绘画、篆刻作品二百余件。其中绘画作品最早纪年为丁亥年(1887),最晚至丁卯年(1927),跨越四十载,创作时间涵盖吴昌硕四十多岁至去世前不久的各个阶段。其中书法作品近三十件,以《石鼓文》和行草书为主,既有其成熟期的代表性作品,也有较为少见的风格面貌,可以清晰地把握到他书法艺术的渊源脉络。

故宫博物院藏的吴昌硕篆刻作品,则主要是其晚年之作,且皆为吴昌硕为他人所刻。这些印章不仅代表了吴昌硕篆刻艺术的成熟风格,也为了解其交友活动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材料依据。这些印章的主人有曾担任故宫博物院院长、西泠印社第二任社长的马衡,有晚清重臣肃亲王善耆,有《寒松阁谈艺录》的作者张鸣珂,还有内阁学士、帝师陈宝琛。

吴昌硕尝自言“予学篆好临《石鼓》,数十载从事于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其篆书之所以能在近代书坛卓然成家,也正得力于他对于《石鼓文》书法的毕生探索。故宫博物院所藏的这件《篆书临石鼓文轴》书于1915年旧历五月,系通临“田车鼓”。通篇体势典雅厚重,用笔浑朴苍劲,深具古茂雄秀之美,堪称吴昌硕这一时期的《石鼓文》书法代表作。
吴昌硕临石鼓文轴


吴昌硕的家庭世代以耕读传家,父祖两代皆有诗名。虽然吴昌硕在早年因战乱而没有能够充分受到家学的滋养,但他终生吟哦不辍,留下了数量众多的各类诗作。故宫博物院所藏的这件《行书普宁寺牡丹诗》轴便是吴昌硕的一件自书诗作品,书写时间为1927年“凉秋”,吴昌硕逝世于这一年的旧历十一月初六,此幅作品堪称其极晚年的行书力作。
吴昌硕行书普宁寺牡丹诗轴


著名书法篆刻家沙孟海先生在青年时代曾受到过吴昌硕的指导,他称赞吴昌硕晚年的行草书“坚挺凝练,不涩不疾,亦涩亦疾,更得‘锥划沙’、‘屋漏痕’的妙趣。”这件作品便十分符合他的此番评价,其体势大气磅礴,用笔遒劲雄浑,结体欹侧取势,横纵并施,用墨浓淡干湿一任自然。虽不斤斤于点画之工拙,而苍茫朴拙之气淋漓满纸,确可谓离披点画,人书俱老。

(作者为故宫博物院书画部副研究员,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大家都在看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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