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与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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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张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照片，照片背面写着“六五年七月十二日于龙山留念”。这分明是为了记住拍照日期和地点写上去的。

“龙山”是我们那里最繁华的集镇，离家有十公里左右的路程，那时候没有车可坐，全靠两条腿踉跄在坑坑洼洼的羊肠小道上。走一趟要翻两座小山，过两条小河，单程需要两个多钟头。

照片中那位衣着朴素，却难掩美丽如花似玉的女人是我的娘，那抱在怀中的小崽就是我，差三十五天就两周岁了。

不知从何时起，这张照片被我装进了钱夹，陪我一起走天涯路。

童年是甜美幸福的，因为一直在娘的怀抱里不知愁苦。

成长的路却是极其艰辛的……

——王旭清：《50多年前，我娘抱着我拍了一张照片》

泪眼问花花不语

文 | 海燕

美丽的春色，美丽的家乡。儿时对油菜花熟视无睹，如今却是靓丽的风景；儿时土墙草屋矮瓦房，如今白墙红瓦小洋楼；儿时不知父母养家多辛劳，如今子欲孝而亲不待。熟悉的故土，有我逝去的快乐童年，有我父母双亲长眠，故乡的小路流连忘返，故乡的田园香飘四溢，魂牵梦绕我的家乡……

一

父母长眠的地方，每到春季，一如花海，那儿有金灿灿的油菜花簇拥，洁白的玉兰、雪白的梨花寄托着我的哀思，鲜红的海棠浸染着我思亲的泪血！想念父亲，思念母亲。美丽的花儿：你可曾见着我父母双亲？花儿随风点头又摇头。

那年春天，不愿看医生的母亲住进了医院，例行检查后必须手术，手术中发现五年前保守治疗的癌症复发了、转移了。顽强求生的母亲与病魔抗争三个多月，从春到夏，母亲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西去。这一天恰是父亲生日！

此后，每年给父亲做寿，先在母亲坟头痛哭一场，再回父亲住处，睹物思人，心里更酸楚。

父亲失去老伴后，生活乱了方寸，干净的家脏了、乱了，做饭独自吃，有时几天吃剩饭，出门无人陪，回家说话沒人应，只有母亲遗像端端正正摆在桌上，香炉里燃着三柱香……

母亲离去三年后，一个秋冬交替之寒夜，父亲睡梦中搭乘母亲那趟车走了。从此，女儿失去了母亲也寻不回父亲，回娘家叫声“爸妈”再也无人应。

此刻，乍暖还寒心也寒，女儿在冰冷的墓地千万声呼喊“爸爸、妈妈”，空寂旷野无应答……

二

记忆中，父亲在外地工作，与家人聚少离多，母亲看似娇弱，却是家里顶梁柱。母亲是乡村教师，除了忙工作，种自留地，还要照顾双目失明的婆婆，拉扯三个孩子，常常为家里老老少少缝补浆洗忙到大半夜，早晨天不亮又匆匆赶往学校忙教学，几十年如一日，母亲是何等辛劳？儿女成家有了孩子，母亲又默默照顾孙子们长大。

苦日子熬到头，该过几天好日子，母亲却被诊断出癌症Ⅲ期，错过了最佳手术时机只能保守治疗。母亲知道病情后没有恐惧，更未绝望，配合医生方案积极治疗。治疗期间，母亲依然坚持早锻炼，天不亮从病房溜出，在无人处做两遍自创操活动四肢和肺腑，然后配合护士医生检查诊疗，力所能及的事尽量不麻烦陪护。母亲良好的心态加之医生系统治疗，效果事半功倍，医生也讶异。

出院后的母亲坚持锻炼身体，热心帮助亲友，关心儿女和孙辈们的冷暖，她吃斋念佛，坚信癌症会被她的意念和诚心驱逐。乐观而坚强的人，上苍也眷顾，保守治疗的母亲居然高质量生活了五年。带癌生存的五年里，母亲从未抱怨过命运不公，她热爱生活，珍爱生命，她常和老姐妹户外游玩，闲暇读书学知识，感觉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母亲黑瘦的脸庞渐渐红润了，身体也微微胖了，体力恢复后，和父亲去北京旅游，了却他们对北京天安门的向往之情。

然而，无情的病魔悄悄的侵蚀着母亲，五年后的清明前夕，母亲身体极度不适，经住院详查，母亲癌症复发了、扩散了，我们全力救治，希望母亲生命再延缓。母亲十分清楚自己身体状况，不惧怕、不屈服，住院手术后，母亲安排在重症监护室，病情最不稳定时，一晚上五次病危通知书，母亲生命危在旦夕，我签字后悄悄流泪，在无人处痛哭并通知家人准备后事，求生欲极强的母亲挺过了夜晚，挺过了一天又一天，病情渐渐稳定后，母亲回家了。母亲非常坦然地面对生死，还常常安慰我们：不要伤心难过，知道你们尽心了。当亲友来探望时，母亲总是显得特别高兴，强打精神与人交谈，根本看不出是身患癌症晚期的重病患者。

三

母亲去世后，我们姊妹多次商量安排父亲的晚年生活，倔强的父亲说自己会做饭，身体硬朗，独自生活没问题，还说他规划了很多很多事情要做、很忙。不让请保姆，不愿和儿女住一起，更不愿去养老院。

表面忙碌而内心孤独的父亲独自生活后，终于感知到老伴在世的好处，有时喃喃自语，又像是问询：你妈妈不知云游哪去了？我想找她！我还能找见她吗？父亲捧着母亲的遗像擦了又擦。

在料理父亲后事时，感觉到父亲为了少给儿女添麻烦，他与母亲合墓之事早已安排妥当。当初给母亲买墓地，父亲提出将他的墓地一起买；母亲三周年立碑，本该由儿女操持，父亲却张罗着将他和母亲的碑文刻好，碑文刻着他生平最引以为豪的曾为祖国核工业做贡献的内容。过去保密严格，父亲以前的工作单位只有信箱代码，儿女、亲友对他工作内容知之甚少。

整理父亲遗物，最珍贵的是父亲信纸写就的回忆录。夜深人静时，读着父亲的文字，犹如听父亲讲述那久远的故事，爷爷奶奶和父亲的兄弟姐妹们共同生活场景一一回放，父亲的家是温馨的，父亲儿时是顽皮又机智的；看着父亲的笔迹，字里行间记录着他对岗位工作的尽职尽责，流露出他对妻子儿女的挚爱和亏欠。

读着文字，仿佛感受到老迈的父亲那颗孤独而无助的心。孤独的日子里，父亲选择了回忆往事，记录与他共同生活的至亲们的场景，记录他在核工业一线工作时，处理突发事故惊心动魄的场景。若不是读到父亲的文字，在我心目中，父亲永远是一位倔强、暴躁，不会用言语好好与人沟通的人。

父亲走了，睡眠中走的安祥，走的匆忙，走在寒衣节前夕，父亲是惦念母亲的冷暖，是追随母亲而去，是弥补对母亲的歉疚而去。

春去春又回，草木重又生，如果人生有轮回，父亲一定是母亲的保护神，不会再让来世的母亲吃苦受累，父母一定是恩爱夫妻，儿女也一定会及早尽孝，少一些内疚，少一些遗憾。

只可惜直播的人生不能重来，岁月匆匆，一辈子不长，活着的我们唯有珍惜当下，尽好本份，孝敬父母，善待爱人，珍惜缘份，多一些感恩，少一些抱怨，健康快乐好好生活！

又是一年清明季，气清景明繁花盛，踏青扫墓思恩情，流年似水诉衷肠，赏春美丽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