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专刊：散文】张茂颖 委 屈

 

 

母亲节专刊

  委 屈

五月的丁香，花香四溢、柔情似水。我不知道母亲节设在五月是不是与丁香有关，只知道丁香的身上充满了母爱。

刚刚被一阵急雨淋湿的丁香叶凝结着一排排晶莹剔透的雨珠，那雨珠整齐地徘徊在叶子的边缘，丁香用力维持着树叶的平衡，不让雨珠滴落下来，紫色的花蕊仿佛它们的孩子，在母亲的襁褓中幸福地绽放。

丁香和天下的母亲是一样的，宁可自己受苦受难受委屈，绝不允许孩子受一点点伤。

外公三十几岁就去世了，十六岁的母亲接了外公的班，担负起抚养一家老小八口人的重担。当时，大姨已经嫁人，作为老二的母亲不仅要上班赚钱养家，还要承担起保护弟弟妹妹的任务，无论弟弟妹妹被谁欺负了，母亲都会冲上前为弟弟妹妹打抱不平，有时遇到厉害的角，还会大打出手，那些欺负人的坏孩子经常会被母亲骑在身上暴打一顿。

由此，母亲有了很多外号：小辣椒、母老虎、假小子……当然，哄闹着叫她外号的孩子常常被她追得四处乱窜。

正因为母亲争强好胜不服输、不受屈的性格，在选择伴侣的时候，外婆首选了山东逃荒来的父亲，因为父亲忠厚老实，最重要的是老人不在身边，以免母亲和她婆婆发生争执。

年轻时的父亲很有涵养，母亲只要一发脾气，父亲就躲出去，待母亲消气了再回来。父亲灌输给我们一个理念：“你妈脾气急、身体不好，咱们都别惹她生气。”从小到大，母亲从没有动手打过我们一下，但是，我们都怕她。每次我们不听话的时候，她只需眼睛一瞪，狠狠地甩出一句“你们想气死我啊？”这句话很像唐长老的魔咒，每次听到，我们便立即乖乖投降。

母亲虽然只读了三年书，但是，她对工作认真踏实、勤奋好学，无论做什么，都精益求精、力求完美，在单位一直是骨干，每年都会拿回家一堆荣誉证书：先进个人、先进“三八”红旗手、先进班组长……镜框上插不下，母亲就把荣誉证书贴到衣柜里。

母亲心地善良，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尽管我们家里也不富裕，但她还是经常帮助一些家境贫穷的邻居，看到有人被欺负，她就为人家打抱不平。母亲厉害，但是通情达理。凡事大气，不斤斤计较，因此，落得个好人缘，退休以后，全国各地的老邻居、老同事、老朋友都纷纷联系她，让她的退休生活充满了快乐。

我从小无数遍地听着母亲讲自己的故事，母亲希望三个女儿都像她一样，厉害点，不受屈。遗憾的是，我们姐妹三个没有一个遗传了她的性格。为此，母亲总是担心我们在外面受欺负，常常教育我们：咱们不欺负别人，但是绝不能被人欺负了。对于她这种理念，我们即便心理认同，表情上也会嗤之以鼻。

我从小到大一直是母亲的乖乖女，懂事、听话，很少惹父母生气。在外面遇到麻烦的时候，我向来报喜不报忧。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母亲一旦知道女儿受了委屈，就大发雷霆，她总是生气地责骂我凭什么受委屈？怎么就不能厉害点？我每次说吃亏是福，都会被她气急败坏地批评一顿。

我女儿出生后，母亲又开始把她的这套故事和理念传授给女儿。可是，年幼的孩子还不懂得什么是欺负与被欺负？直到有一天，四岁的女儿在楼下被邻居家的孩子狠狠推倒后哭着跑回家的时候，母亲又生气又心疼，又像小时候保护她弟弟妹妹那样，冲了出去，只是没有去打人家，而是找到孩子家长，当着家长的面将邻居家孩子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以后不许人家再欺负她外孙女。

回到家里，母亲把女儿抱到床边，拽着女儿的小手就朝自己脸上打去，一边打，一边告诉女儿：“以后，如果再有人敢欺负你，你就这样狠狠地打他！”女儿一边往回缩自己的小手，一边惊慌失措地看着母亲大哭起来：“不打姥姥，姥姥疼！”越是这样，母亲越是生气，反复告诉女儿：“你现在就当我不是你姥姥，是欺负你的坏人！”直到父亲过来抱走女儿，才替女儿解了围。可是，母亲并没有就此罢休。每次看见我都会唠叨几句，说不能让孩子像我一样太老实！

就是这样一个不受屈的女人，曾经无论在家里还是单位都说了算；曾经一个人多次走向手术台；曾经一只手打着石膏，一只手端着马勺还告诉她远在外地的孩子们一切都好……

突然有一天，她拉着女儿的手走出最熟悉的商场那一刻，竟然茫然地问我：“这是哪啊？我们要干嘛去？”

突然有一天，她每天都用的老花镜怎么都找不到了，疑惑地问自己“我是不是削土豆皮的时候，把老花镜和土豆皮一起扔垃圾桶了？”

突然有一天，她看到同龄的老人一个个离去，眼里不光是泪水，更多的还有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慌。

我知道，年近古稀的母亲老了。那个年轻气盛，不受屈、不服输、内心强大的女人已经被岁月磨砺成了不堪一击的老人。

而我们却无能为力！我们无法阻止他们衰老的脚步，只能看着他们沧桑的皱纹越来越多，看着他们胳膊上的青色老年斑越来越重，看着他们的头发越来越稀疏，看着他们的步履越来越蹒跚，看着他们的记忆力越来越差，看着他们慢慢变老……

一天，母亲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在我面前伤心地哭了起来，诉说着她心里的种种不满，尽管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我知道母亲心里觉得自己受委屈了。我抱着她的双肩，就像小时候委屈的我被她抱在怀里一样。我知道，当时的母亲是满满的心疼，而现在的女儿却是满满的心酸！

我俨然变成了当年的母亲，拥着母亲告诉她：“别怕，有我在，就不能让你受委屈！”

【作家档案】张茂颖，东北小小说沙龙会员，鸡西市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从事过宣传策划、记者、编辑等职业，现就职于鸡西市妇幼保健院。喜欢创作散文、新闻、小小说、小说等多种文学体裁，在《中国青年》、《解放日报》、《小小说作家》、《微型小小说》、《北方文学》、《天池》、《参花》、《萨尔图》、《雪花》、《鸡西日报》等报刊杂志多次发表作品，散文、小小说、新闻作品曾获国家级、省级奖项。

【在线编辑：林兆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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