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言之有情,肝肠百结矣

 

我对《东宫》以及匪我思存的衷情...



“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之作者。”王国维如是说。若以学究考察,言情《东宫》称不上一流的作品,匪我思存算不得一流的作者,可是我却十分喜欢,独属于她的字里行间的那种风流气度、姿色神采,我找不到第二个。

书封面接近芙蓉种翡翠镯子的那般颜色,宛如一件雅致庄重的中国古典器物,质地纯净,书角上一段绘着女子半边脸庞,耳畔戴着的赤金点翠步摇斜斜地落下来,垂垂欲晃。

扉页上书着首普普通通的绝句:

蜜炬红烛翠袖单,小楼听雨夜初寒。

明朝酒醒繁花落,从此浮生作梦看。

像是仿了“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用词意象,只是读来比原诗更觉感伤,昭示了整个故事的传奇和悲剧,尤在读完之后回首细思,往往泪光盈然。

翠袖微雨,繁花楼阁,能让人怀想出来的都是侯门绣户江南女儿的形象,可是故事里的,却是来自西凉粗犷之地的公主,因此她的性情里别于温婉,更多着坚强决绝和率真执拗,全书以其口吻款款叙述,她远嫁中原太子,却常贪玩于市井之间,与太子李承鄞相处起初也不甚愉快,不过在猜忌与折转之间终互生情愫,行书逾越一半笔墨,平直的情节到了这里却忽起波澜,街头遇上的故人,梦里错乱的场景终于让太子妃记起:原来她和太子的故事早开始于她远嫁之前,原来西凉灭国是一场里应外合的算计,原来她在西凉苍茫的月光下就已经见过他,本应该忘记了,可是却只有她一人又记起了……

一条长长的暗线,一段深埋的伏笔,掩映穿插在现实甜蜜的情感纠葛之下,直到太子妃回忆重现,倒叙开始,大漠里过往的美好和最后结局注定的灭族之争才纷纷涌现,合上前文所有的细节线索,而现实里已再难自处。

不急不缓的叙述语气,明明哑然失笑了,却在意想不到处堪堪落泪。用词上不刻意华丽,省去许多粗俗滥调,描写太子李承鄞的样貌时,这样写:“(他)不像我们西凉的男人那样粗粝,他就像中原的水,中原的山,中原的上京一样,有着温润的气质。”简洁独到,没用大堆的形容词,也没就五官冗砌描摹,可是他的形象分明就立在我眼前。

故事里,有众人围聚的茶肆,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有滋滋作响的鸳鸯炙和温凉的莲花白酒,有灯火通透的上元节,承天门上洒下的太平金钱铿然作响,宛如一场华丽的疾雨,热闹的集市上人头攒动,漂亮的花灯明亮炫目,一蓬一蓬的烟花渐次开放,有相思成疾的青楼美人,拨着隐隐约约的琴瑟歌弦,有市井之间的谈笑,有闲时拼字谜的宫娥,值着漫漫长夜,有冷血箭准的羽林军,护卫着皇族的安全,也有大漠中像葡萄冻子般的夜空,仿佛抿一抿就融在嘴角,有骑着马儿行来的促狭男子,有坚韧忠实、不动声色的将军,他的故事隐没在三言两语带过的文字中,有运着丝绸茶叶的高丽商人。有这些作为这段盛世王朝爱情记忆的背衬烘托,才使人愈发沉潜其中。

小说的好,就在于它似真似假,把你同现世生活隔开了一段距离。而一个忠实又懂得的读者最终会选择相信它,情陷其中,合上了书,立马还缓不过来劲。即使过了一段日子,仍是要为里面的情节和人物唏嘘不已。再久之后,开始喜欢那样一个作者的叙述语气,遣词造句都有着她的明显风格。

我不记得第几次翻开匪我思存的《东宫》,随便从某一页开始,甚至于环境写景,都那样清晰,就像翻开红楼时,哪里黛玉同宝玉又在因着琐事耍性子,哪里熙凤又在嚷着贱蹄子,哪里园里摆开筵席又作了怎样的诗,白雪琉璃,凄惨败落这些情节都已经不再重要,他们被锁在书里的世界,但只要那么一翻开,就能融进去,忘记现实周遭了。合上书页,从此看那些寻常不过的物件事情都能宕开一片遐想——青色的玉石也许藏着一段辗转的相遇和错过,檐角的铜铃不知道诉说着多少年前的传奇,川流不息的行道上是不是也有过马蹄的声音,住在隔壁的姑娘名字里就似镌刻着被遗忘的故事。

书里的打趣、人物台词、景色设定,尽管皆为虚构,但有时却要比现实里人群中的欢声笑语来得真实,给人稳妥的感觉。现实的心境、草木、人情大抵都会变换,因此常常给人以虚浮的不适应,投入一个旧的好故事,投入一本字句都入得眼的小说,却能给人长久永恒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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