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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也退

《自由与爱之地：入以色列记》

作者:  云也退
浙江大学出版社，2017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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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远远不够。我得事先读很多以色列人写的文学作品，读他们的文化人的访谈，了解他们经历过怎样的大事，也了解别人是怎么看他们的；必须把自己放到写作者以及他们笔下的人物的位置上去领会他们的心境，且彻底戒掉随时拿别人跟中国人对比的习惯。我这几年开专栏一直在写犹太人的事，设法加深我自己的认识，更重要的是，设法推翻一些原有的认识，因为每个民族都是极其复杂的，修正你对他们的认识就是更新自我。

这个不算什么机会，只是当地一个人偶然介绍了这个地方给我，邮件联系得到对方的认可后我就去了。我想很多地方都会有这样的实验性的小共同体，但不知是否都像这个一样纯粹、认真又能自给自足。

请问你觉得以色列哪点和中国最像？

你有没有哪个时刻身在他乡却恍若故乡？

以色列人对于中国和中国人的态度是怎样的？

基本上没什么相像的。他们的土地就那么点，争来不易，又总是处在理论上的危险之中；他们的集体记忆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痛失和具有争议的胜利；他们的时间观念是循环的而非线性的；他们对内心的关注远远甚于中国人。我从来没有恍见故乡的感觉，但又很少产生被人冷落的陌客感——这非常好。

因为历史原因，（以色列人对中国人）比较有好感，也好奇。以色列的800多万犹太人普遍觉得他们生活在一个来之不易的“自己的国家”，所以很有自信，除了时刻提防恐怖分子，对待其他民族都还是不错的。

当地有什么好玩的民歌/小玩意吗？

那边风情怎样？有什么民间故事在流传？有哪些美食？

家徒四壁什么都不挂。至于民歌，宗教犹太人有他们自己的歌舞（比较难听），广大世俗犹太人拥有无比杂糅的民歌资源——从俄罗斯来的犹太人会俄罗斯民歌，从德国来的犹太人会德国民歌……一百年多前希伯来文化复兴，新创作的希伯来民歌也很多。

在流传的都是《旧约》故事，无非是挪亚大洪水、以撒献祭、雅各和以扫、约瑟和兄弟之类。光这些故事就足够一个人琢磨一辈子的了。至于社会风情，有宗教氛围浓重的地方，也有休闲的，也有人人匆匆忙忙赶着上班去的地方。总的来说，人们都比较爱动，哪怕老人也说个不停，不肯老老实实晒太阳。

至于美食，我都写了，可以看书。小食比较单调，但能当饭吃。中东饮食其实是丰富的，也健康。好吃的水果无数——对我来说有水果就够了。

是啊，咱们的人民公社，如果不是强制农民必须聚集起来，按计划生产，那么大概也有希望一点点接近“典范之作”。犹太人的合作生存都是自愿的，如果不想在这个公社待了，你可以走，去到别处，在这里待着就得劳动，跟所有人一样，遵守公约，接受集体的安排。这需要比较高的文化，也需要机遇——在基布兹刚问世的时候，犹太垦荒者只有靠这一种方式才有望定居、生存下来。

复杂了。三教都以耶路撒冷为他们的圣地；犹太教在先，然后才有的基督教，最后是伊斯兰，各自都认为自己是最重要的。这种混合给以色列的一个影响就是，来这里的基督徒游客都混在了犹太教徒和穆斯林商贩里头，在伊斯兰的圣地看到了基督教的教堂，犹太人的遗迹紧挨着伊斯兰的圣殿。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犹太人里头，有的人都不信犹太教，有的人则很信犹太教，互相之间是要打架的.以色列至今没有宪法，就是因为不同的人群——完全信犹太教的犹太人、一般信犹太教的犹太人、不怎么信犹太教的犹太人，还有那些拿着以色列国籍的阿拉伯人，等等等等——意见根本没法统一，因为世界观都是完全不同的。

好问题。商业逐利是犹太人生存的必需，没有谋财的本事他们根本挺不到建国的这一天。但在国家里，纯商业和纯宗教的活动范围都很有限。没有人到处伸手要钱，或者倒卖这个倒卖那个，相反，大工业家等着普通人上门请求捐助的事情倒是不少；宗教氛围浓厚的社区也是很少的，毕竟将近90%的犹太国民都是世俗化的，宗教在他们的生活里缩减到了“意思意思”的程度。

在该国，最大的商业气息其实来自阿拉伯人，他们在基督教圣地外边卖纪念品给基督徒，而作为国家主人的犹太人则管着这块地方。

有一个家里着了火的画家，没有多少保险理赔，现在正在盖房子。他用手机把他之前的作品给我看，那副样子就好像他不是失去了这些画，而是刚刚把它们在哪儿展出了一样。对待生活中的失去，他们很有一套。我在一篇文章里写过的。

他们承认这个国家是了不起的，但同时不停地挑剔着它的不是，讨论它的过失——不管是战略上的还是道德上的。我写过好几个左派人士，他们都享受着国家提供的安全，同时指责政府一直在对少数民族犯罪，指责宗教集团在滥用特权，伤害广大百姓。他们对政治家的道德水准非常看重，一个道德上无可指摘的政治家，如拉宾，就可以成为人们爱这个国家的充分理由。

《自由与爱之地：入以色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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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原创

摄影 / 云也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