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速递-特别企划】​李镓 陈飞扬网络虚拟偶像及其粉丝群体的网络互动研究——以虚拟歌姬“洛天依”为个案

 

本文以中国本土打造的虚拟歌姬“洛天依”为研究个案,观察并分析得出虚拟偶像主要依靠其内容生产环节的高度自主和“隔空喊话式”的拟社会互动模式来吸引粉丝,同时粉丝群体内部通过特定的符码传播、创造再生性文本和关系想象来建构身份认同。...



摘要:虚拟偶像如“初音未来”等,作为二次元亚文化和数字技术的产物,逐渐成为青年一代新的崇拜对象,为了探究虚拟偶像的传播影响力和粉丝群体的互动情况,本文以中国本土打造的虚拟歌姬“洛天依”为研究个案,运用田野观察法,深入粉丝活跃的网络社区,观察并分析得出虚拟偶像主要依靠其内容生产环节的高度自主和“隔空喊话式”的拟社会互动模式来吸引粉丝,同时粉丝群体内部通过特定的符码传播、创造再生性文本和关系想象来建构身份认同。

关键词:虚拟偶像;粉丝互动;拟社会互动;技术

借助二次元亚文化的狂潮,青年一代的偶像崇拜已发生重构。依托现代科技塑造的虚拟偶像越来越得到数字原住民的喜爱,例如日本第一虚拟偶像“初音未来”、中国本土虚拟偶像“洛天依”“言和”等。与基于故事情节和英雄主义,乃至于浪漫主义的想象构建起来的动漫、小说人物偶像不同,他们是依靠新技术的革命和互联网思维,并结合二次元文化构建起来的网络虚拟偶像。从戈夫曼的互动策略和互动仪式去考量,可以发现虚拟偶像的粉丝群体在一定的网络规则下,创造了属于“我群体”的偶像符号,并且以适当的社会规则实现且顺利地与他人互动,互动方式既有线上也有线下,互动主体既有现实的人群,也含括了和虚拟偶像之间的互动。虚拟偶像尽管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具体的物质载体,但同样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和粉丝互动,同真人偶像一样,发专辑、举办粉丝见面会和大型演唱会。

中国本土虚拟偶像“洛天依”到目前为止的原创曲目已经超过14000首,作为“洛天依”粉丝主要聚集的网络社区—Bilibili视频网站上由“洛天依”和另一位虚拟歌手“言和”合作的音乐作品《普通DISCO》点击量已经突破672万,超过百万播放量的“洛天依”相关视频有47部,“洛天依”官方微博的粉丝数量超过239万,在百度贴吧中“洛天依”吧的关注人数超过35万,发布帖子数量超过421万。(截止于2018年4月2日整理的数据)从这些数据中可以窥见“洛天依”粉丝的庞大数量和超高的活跃度。

网络化社会偶像的易得性增强,并且偶像崇拜的形式更加多样化。已有研究注意到了虚拟偶像传播中的商业模式、技术驱动以及消费心理[1],但对技术建构过程中粉丝参与群体的主体性关注度还不够,对于粉丝的偶像崇拜建构过程、粉丝社群的网络书写及网络互动有待更多探索。因此,本研究以当前我国最为火热的虚拟偶像“洛天依”为例,通过Bilibili网站(主要研究Bilibili网站中“VOCALOID·UTAU”专区和“MMD.3D”专区,因为这两个板块粉丝活跃度最高,内容更新快且影响效果最为明显)、“洛天依”微信公众号和“洛天依”贴吧三个网络田野场进行参与式观察。主要以网络观察法为主,观察期为2017年4月至2017年6月,观察频率为每天一次,研究项目组成员按序轮流观察,观察时段主要选在夜间22点至23点。主要观察内容包括:Bilibili网站上记录、观察、分析每日作品投稿量、播放量、转发量、弹幕内容、评论内容等;检查微信公众号是否更新推送内容、阅读数,分析推送内容和评论区留言等。通过实证分析,研究意欲探寻以下问题:该类网络虚拟偶像被建构起来的关键性因子是什么?进而追问青年受众对虚拟偶像产生偶像崇拜的具体化行为有哪些?最后反思人类群体与虚拟技术的互动、粉丝社群内部的网络互动的内涵。

一、谁创造了洛天依:数字复制技术的“天生歌姬”



仿照日本的虚拟歌姬“初音未来”,“洛天依”由中国禾念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打造推广,是以VOCALOID3语音合成引擎为基础制作的全世界第一款VOCALOID中文声库和虚拟形象。她灰发、绿瞳,发饰碧玉、腰坠中国结,是温柔敏感的典型中华少女形象,设计符合大多数国内受众的审美。“洛天依”自2012年7月12日正式出道以来,发表的经典作品包括《普通DISCO》《权御天下》《一半一半》等,在二次元和大众人群中拥有大量粉丝和极高人气。通过VR等技术,“洛天依”已经成功跨越“次元壁”,和现实歌手同台演出。2016年2月登上湖南卫视小年夜春晚,与杨钰莹合唱《花儿纳吉》,成为首位登上中国主流电视媒体的虚拟歌手。随后“洛天依”又登上2016年第十一届金鹰节互联盛典,2017年6月举办演唱会的消息一出,500张限量SVIP门票三分钟就售罄,其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Bilibili网站是国内喜爱二次元文化青年的重要集聚地,也是人们了解和接触虚拟偶像最主要的接口,打开其网站首页即可看到“洛天依”等虚拟歌姬视频的浮动封面图,在“音乐”栏目下分设了“VOCALOID·UTAU”专区,在“动画”栏设了“MMD.3D”专区。通过观察发现,这两个专区的粉丝活跃度高,并且在观察期间,“洛天依”每日更新的视频数量在30个左右,平台所有虚拟歌姬发布的视频总数每日最多时多达200个左右,可见其二次元粉丝群体的创造力。除此之外,观察期间“洛天依”专区作品播放量最高达145.5万,此外弹幕数、转发量、评论数以及收藏数也都居高不下。社交媒体平台次之,以发布活动信息为主。从发布文本的语气和风格来看,比较符合其预设的形象特点—可爱,亲切,善良。其官方运营的微信公众号同样以“洛天依”为名,观察发现,通过微信公众号发送的推文阅读量仍较高,每篇均在2500左右,评论量也较多,推送信息以“洛天依”的活动信息为主,运营模式比较简单,发文周期不固定。

在歌曲里听到的“洛天依”,吐字清晰声调婉转,但其实打造一个完整的声库,并不是站在话筒前唱唱歌,而是要通过一套专业的发声系统,不厌其烦地在设备前进行声音采样。采集了大量的音频资料之后,才能通过专业技术处理成为有用数据[2]。

真正使得该类虚拟偶像成功的关键因素则是数字复制技术。“洛天依”背后的技术复制手段—VOCALOID编辑软件拥有语音合成技术,它是一种对人的声音进行复制,并加以反复利用的技术[3]。有研究认为目前的复制已进入数字复制时代[4]。以往的机械复制时代以唱片、磁带、CD等带有实体物质形态的产品为主,复制技术主要掌握在生产复制品的厂家手中。在数字复制时代,人们借用数字录音设备进行复制品生产,以二进制数字的形式将想要复制的音乐歌曲录进设备当中。之前的数字复制技术大多是针对作品的全部或者部分进行刻录、复制,VOCALOID软件则实现了对人声的复制,软件将人的声音制作成复制品形式的音库,然后由用户使用软件将各个分散的音调排列,合成为一首完整的歌曲。使用VOCALOID软件进行歌曲创作的整个过程当中,其实并没有人的歌唱行为的直接参与,有的仅仅是存在声音数据库中的人的发声“数据”,即真实的人只提供特定的音调,将音调制作成歌曲则是由软件的用户来完成[5]。

经研究观察还发现经过情感投射的过程,粉丝群体与虚拟偶像某种程度上在网络空间形成了“通感”。媒介化社会亦是后现代的社会,虚拟对话成为“洛天依”粉丝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们所有的感官得以在媒介无所不在的环境中不断延伸。例如,有“洛天依”的粉丝在网络社区表达如下情绪:“只有真正孤独过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感受,不论你矫情还是愤怒、任性还是冷漠,她总是会默默守在那,等着用充满电流的嗓音安慰你、激励你。”文本中的“她”指的是偶像“洛天依”。虚拟偶像在互联网环境下迎合了人们对自我抚慰的内心需求,虚拟偶像所在的经纪公司较为成功地把握了现实世界与网络空间的人的需要[6],了解并利用了当代社会人们孤独、需要陪伴的心理需求,通过为虚拟角色们赋予“拟人”特质,将他们塑造成了有血有肉的“歌手”,例如“洛天依”被赋予了吃货属性,而实际上她根本无法吃任何食物。(观察笔记,2017.5.13-LZH)粉丝追求的是完美的二次元偶像,电子特色的声音是重要特征,但同时她还被要求要尽可能像“人”,在某些演唱视频中粉丝对于“洛天依”的吸气声、沙哑感这类细节会大加称赞。(观察笔记,2017.5.13-LZH)在“像”与“不像”之间达到一种平衡是构建一个虚拟偶像所追求的。

二、网络虚拟偶像崇拜行为的具象化:内容生产与隔空互动



偶像对于崇拜者个人来说,就好像一种仪式,一种行为模式的规定,在充满了社会的自我建构痕迹的偶像崇拜过程中,如何产生一套专门固有的互动方式值得探究。偶像崇拜借助个体的认知判断而产生,是由个体感知到的外部对象,一般而言多以流行性、青春性和情感性等特征吸引人们加以崇拜。早前的有关研究将偶像崇拜分为神灵性-世俗性、精英性-草根性、禁欲性-享乐性三个维度[7]。目前国内心理学界对于偶像崇拜的探索性维度从低到高的程度分别是娱乐社交、情感投射、完全认同、关系幻想和病理边缘[8]。新媒体技术推动了偶像崇拜过程中的主体意识觉醒,例如21世纪以来出现的“超女”现象。虚拟人物代表了网络媒体影响下的以个体意识觉醒和主动参与为特征的草根性偶像崇拜[9]。

具体而言,崇拜是个体或群体对某人物或形象表现出的关注、情感投射,还有愿为其付出的愿望,既有内部的认同、情感依恋,也包含外部的行为倾向。崇拜会使得他们认为自己与偶像之间存在着某种潜在的关联,而偶像崇拜的动力来源就是这种虚拟的社会关系[10]。通过互联网田野观察发现,虚拟偶像崇拜过程中的确催生了拟社会关系。在网络虚拟偶像崇拜的建构过程中,一些具体的行为模式得以凸显,主要表现在内容和互动方面。

1.权利反转:粉丝参与内容生产

“洛天依”的歌声和视频体现了数字媒体技术下粉丝参与的平民化创造。VOCALOID编辑平台开放化,粉丝的主体创造性被激发。崇拜在任何时代都存在,但粉丝对偶像的热爱,作为一种强烈的欲望,却只有在特定的条件下才会转变为生产行为和经济行为。以往偶像的作品及周边产品都由公司制作经营,粉丝群体只能消费、复制或者传播,难以进行创作。数字内容产业实现了信息数字化并提供了即兴开放参与的可能性[11]。进入互联网+时代,以及社交媒体的浸润,原本传统偶像产业中经纪公司“闭门造车”式打造偶像的方式被颠覆,偶像制造的权利也逐渐转移到了粉丝手中,粉丝在整个过程中参与决策,从被动接受到主动参与,粉丝地位得以提升。

对于像“初音未来”“洛天依”这样的虚拟偶像来说,其制造权利从一开始就掌握在粉丝的手里,毕竟她们的“演唱”最初是作为一个音乐创作软件的作品面世的。她们的粉丝群体中大致可分为单纯的歌迷和创作投稿者。因此任何人只要拥有正版软件,就可以自己在上面进行填词编曲,并让这些虚拟歌姬倾情演唱你的创作。

在B站主页上涌现了大量的民间UP主(即在视频网站、论坛、ftp站点上传视频音频文件的用户)。“4000万的粉丝,他们就是‘洛天依’4000万的创造者,从官方推动,到集体互动,‘洛天依’能唱的歌,她的造型改变,都是无限制的。”而且UP主的数据材料不再是盗猎而来。虚拟偶像的粉丝群体书写行动包括内容制作、视频弹幕和自媒体文本推送。网站上还出现为自己偶像“打call”的网络行为,也就是在任何网络空间中声嘶力竭地表示对偶像的支持,表示对偶像的喜爱,与“笔芯(比心)”相似。粉丝们使用VOCALOID引擎创作“洛天依”的音乐作品,用画笔描绘出各式各样的“洛天依”形象,而且用AE等软件创作图声并茂的MV,另一些粉丝则利用3DMAX、MAYA等软件制作“洛天依”的3D人物模型并为其编舞。

例如B站首页推荐的UP主生产的有关洛天依的视频(名称:【MMD】TDA式洛天依羽衣翅金絲雀旗袍的『Tokio·Funka』,视频时长6分15秒,4月19日20:34投稿。)4月22日22时为止7.2万播放量,1003条弹幕,9801个硬币,1.1万收藏,635条评论,当日新增评论140条。同时观看人数维持在400人左右。自中午12时到晚上23时之间播放量上涨2万,评论增加95条。(观察笔记,2017.4.22-LZH)

研究观察发现民间社群由粉丝自发组织,社群的管理以百度贴吧为主,作品投放在Bilibili网、微博、网易云音乐等多个平台。进入B站首页推荐的视频是由粉丝上万的UP主发布的,掌握VOCALOID技术的粉丝通过制作原创虚拟歌姬的歌曲或视频,上传至各类平台,成为社群中的核心UP主,核心粉丝能有效地加强成员对偶像的向心力,巩固社群文化。新型的媒体技术革命引发了受众对于媒体信息接收与消费的质变,进而掀起了“参与性文化”的浪潮,粉丝群体的规模与品质都更为“纯净”,忠诚度也更高[12]。

电视、动漫、音乐迷群在互联网站上的文本、视频使用更具创意的借用和挪移,产生了富有偶像特征和迷群个性的“书写”,毋庸置疑会产生更为丰富的迷群文化和网络文化。

2.隔空喊话:粉丝与虚拟偶像的拟社会互动

早在研究哈利·波特粉丝群的时候,学者施密德和克里姆特就引入了拟社会互动(ParasocialRelationships)的理论框架,以描绘读者粉丝通过在线获取自己的拟关系角色,具有集体主义文化背景的人群比来自个人主义文化背景的读者更具有社交性,假想自己与电视角色有某种关系以舒缓他们的归属感需求。但施密德的研究更多是从文化现象和跨文化鉴赏的角度进行讨论[13]。实际上,最早的拟社会关系和拟社会互动的概念缘起并没有太多差异,随后拟社会互动被概念化为媒介使用者对媒介角色进行自我表露时候的一种直接性心理反应,但拟社会关系更多的是媒介使用者持有的一种趋于稳定的、长期的解释,可以在塑造某个媒介角色过程中抑或是在对该角色的自我表露信息中构建起来。后来两个概念的使用开始相互渗透和影响,例如伴随着媒介化的角色,拟关系的建立导致拟社会互动,进而拟社会关系持续地影响这拟社会互动的质量和强度[14]。

尽管粉丝群体获得了对偶像的创作权利,但是面对毫无任何介质物的虚拟偶像,如何互动、如何表达自己的喜爱?如前文所述,粉丝群体与偶像之间可以理解为一种拟社会关系,偶像承担了崇拜者的情感投射和愿为其付出的动力。辨析清楚为何他们主观上认为自己与偶像之间发生并存在着某种潜在关联,也就部分解释了如何与偶像互动的问题。“洛天依”的全息演唱会是最好的观察案例,研究发现粉丝群体与虚拟偶像之间的互动是一种“隔空喊话”式的。

这种“隔空喊话”是一种粉丝群体与虚拟偶像的拟社会互动,拟社会互动是一种媒介人物取代现实交流对象的交往现象。在新媒体介质与平台不断更新的技术支持下,传播过程中受众与媒介人物的拟社会互动变得泛化。如电台听众与节目主持人开设微博主页进行拟社会互动,其中主持人的社交、声音魅力、自我表露,听众的参与动机和情感孤独成为互动关系中的影响变量[15]。而在虚拟偶像与粉丝的拟互动中,虚拟偶像的形象、角色的丰富性,粉丝的投射、认同程度则是影响二者之间的拟社会互动效果的变量。

在“洛天依”首次举办全息演唱会时,观看演唱会的粉丝就称自己在进行“跨次元”追星。传统意义上认为演唱会的传受沟通与互动,至少需要演唱者的身体在场,但是虚拟偶像的全息演唱会上,借助全息影像塑造着不断变化的舞台背景、舞者和歌声,台下坐满欢呼的歌迷,舞台上却空无一人。其实早在2009年日本虚拟偶像“初音未来”就在东京举办了一场大型虚拟演唱会,随后在洛杉矶、泰国、中国香港等地都举办过类似的虚拟演唱会,场场人气爆棚。当台下粉丝群体热血、激情呼喊着偶像的名字,实际上却并没有回音,喊话的对象只是一个电子化的“像”。假如此时撤掉技术打造的舞台效果,那将是一幕十分吊诡的景象。

三、虚拟偶像粉丝群体内的网络互动与身份认同



粉丝群体绝不是完全服从大众文化以及公司权威的,在某种程度上粉丝群体在偶像崇拜的具体行动中,表现出了群体的自我认同,获取愉悦的清晰目的[16]。由技术驱动而生的虚拟偶像,其粉丝群体也在互联网形成了具有凝聚力和行动力的社群。互联网空间的粉丝社群相关研究关注了性别差异、全球化的协作趋势,以及粉丝亚文化与数字政策[17]。以本研究的个案为例,

“洛天依”的粉丝增速缓慢,但黏性和忠诚度高。由于虚拟歌姬形象无法参与综艺节目及进行新闻炒作,宣传方式只能单纯依靠作品来吸引新粉丝,故粉丝增长速度缓慢;但从网站上作品的播放量以及弹幕数、微信公众号阅读量、评论数来看,即便是在内容质量较差的时候,粉丝的参与度依然很高。粉丝与虚拟偶像之间产生拟社会关系的前提是粉丝群体愿意遵守某些行为规范,在共同的社会实践基础上形成相互认同(虽然技术催生的偶像无法主动认同)和共同的社会理念,这样构成了彼此关联的、虚拟的互动关系。因此,笔者认为观察粉丝社群的最重要内核应是他们如何完成群体认同的过程,如何建构互动机制。

1.提高准入门槛以强化身份认同

粉丝社群一般以“趣缘”为纽带,粉丝共同建构并执行一套特定而共享的阐释规则、象征符号体系,还有审美原则[18]。“洛天依”的粉丝社群的成员通常会自发地做官方的测试,通过答题测试才能拿到粉丝编号。但并非所有人都能顺利得到粉丝编号,没有拿到粉丝编号的成员会选择加入民间组织,例如百度贴吧的群组,且依然会参加各种应援活动,支持自己的偶像。社区传播是粉丝联络和交流的渠道,也是他们巩固对偶像的向心力的阵地。“洛天依”的“死忠粉”的认同更加严格,在进入其粉丝QQ群之前,需要回答一连串与“洛天依”有关的问题,才能获准资格。以洛天依吧为例,核心粉丝中的管理者会及时更新各种相关的消息,维护平台内偶像的形象,保护UP主的知识产权,监管平台的发帖内容和发帖规范。此外,其他核心粉丝各司其职,掌握技术的粉丝会发布软件的教程贴,擅长绘画的粉丝会更新偶像的绘画作品,还有翻唱作品、原创歌曲、同人小说等。一些行话、前缀等,可以帮助社群成员辨识出谁是社群的一员,也是网络粉丝群体身份认同的重要机制之一。

2.共享符码作为互动前提

网络互动一般以符号传递为表征,伴随着高情感心理预期,且同时具有特定交往框架的社会交往行为[19]。粉丝社群内的互动可以分解为粉丝之间通过传递与偶像有关的符号元素,促进形成共享关系,同时还需要传受双方在符号解释项上达成共识,以便通过意义共享建立相互理解的关系。网络互动是以计算机网络为中介的符号互动,主体通过虚拟(符号)身份的获得成为行动结构中的行动者,行动主体既可以通过文本符号来塑造特定的角色形象,当然也同样可以用文本符号来建构特定的对话情境[20]。例如在弹幕互动或者贴吧里面,假如你并不熟知“洛天依”的各种小名,如小洛、洛洛、天依、吃货等,可能就无法与其他成员进一步交流。

3.创造再生性文本作为互动资本

虚拟偶像的粉丝群体互动的内容主要是交流如何创造更加吸引人的作品,其次是分享视频、作品等。“洛天依”的个人形象是官方已经设定好的人物形象。她不存在真实的性格,粉丝反倒可以根据官方给定的性格特征来构想“私人化”的独一无二的偶像性格。也就是说依托了新媒体制作技术和传播平台,粉丝群体将媒介提供的偶像形象与故事文本作为想象资源和生产原材料,衍生创造出一个庞大的再生性文本体系,进而以这些再生性文本为“磁柱”,将有着共同趣味的其他粉丝吸引过来,在交流与互动中,逐渐汇聚成群[21]。因此,共同的偶像、虚拟人物、某个或某类故事文本成为粉丝群体互动的精神核心,一边享有一边创造共同的阐释路径与审美规则,和共同的象征符号体系[22]。

粉丝的创作作为重要的互动资本之一,例如,粉丝喜爱创作自己偶像的同人文,将想象中设计的情节付诸文字之上,形成更多的互动内容。可以说,这样的互动模式是目前参与文化下粉丝社群的重要传播特点,其中暗含着粉丝社群与文化霸权的博弈。B站上视频标题投稿中常出现两个虚拟歌姬,网友们所谓的“组CP”(即两个人物一起搭档,组成一对夫妻或情侣)其实是在客观上帮助虚拟形象扩大粉丝群的行为,而对于形象极为鲜明的虚拟形象则不需要这种“捆绑”。

4.拟社会互动:想象与偶像之间的关系

媒介人物的魅力(Attraction)和受众的感知相似性是产生拟社会互动的重要前提[23]。拟社会互动是受众单方面所感受到的直接、个人且互惠的体验,这些体验实际上是一种环境,而且并没有和演讲者(传者)共享的。

微信公众号推送的评论里粉丝都很狂热,一个个都喊着天依翻我牌子。(观察笔记,2017.4.22-LZH)粉丝普遍将虚拟偶像视为真实偶像,评论中普遍采用与之对话的语气,虚拟偶像作为没有绯闻等负面消息的艺人,在粉丝心中的印象是极其完美的。(观察笔记,2017.4.24-CFY)

在媒介化社会中,媒介使用者不断提高与虚拟媒介人物或者偶像的互动时的卷入度,因此可以更加强烈地从媒介偶像、虚拟偶像身上寻求寄托与指引。但受众与虚拟偶像之间不可能产生实际上的接触行为,不可能有“接机”“签名”行为,互动关系的建立更多依赖受众自身的想象。例如,在讨论虚拟偶像时,仍使用“我们家的某某”等具有所属关系的词汇和语句,来表达自己与偶像之间的亲密性,而类似于“洛天依”这样的虚拟偶像,其实约等于一个根本不存在实物的技术媒介产物。

一般而言拟社会互动中参与双方更可能是媒介人物和观众之间的谈话、访谈等等。在这样的情况下,至少双方人物是真实的,而面对虚拟偶像进行的互动之中,尽管减少了主体间拟社会互动的频率,但是借由技术实现了对虚拟偶像的“改造与调试”、“创新与复制”,也就是说通过调动声音库中的元素,让偶像更加符合“人设”,增加了人物的魅力。对于“初音未来“”洛天依”等人物形象和歌曲的欣赏者及消费者来说,这些歌曲的演唱者是自己崇拜和追求的偶像人物,尽管其实质仅仅是语音加合成技术构建的形象而已。

四、结语



本文认为与传统真人偶像的粉丝群体不同的是,虚拟偶像的粉丝切实参与到了“塑造”偶像的过程中。粉丝个人通过表达对虚拟偶像的喜爱实现了自我认同,而最终这个庞大的粉丝群体为偶像角色的丰满提供了羽翼。数字复制技术虽然调动了用户的参与行为,某种程度上具有创造性,但实际上驱散了作为真实人的主体性,主体真实的消散—人的能力被剥夺,人在网络、数字技术上的复制力得到夸示,然而歌唱能力或者本真的躯体能力,如绘画等却逐渐消退[24]。因此,在关注虚拟偶像的技术范式发展议题的同时,反思技术哲学和平衡的可能性显得尤为重要。

另外,青少年虚拟偶像崇拜的过热也是需要反思的另一个方面。青少年正处于自我发展的关键时期,更容易出现偶像崇拜的强烈个人化倾向。心理学上认为,偶像崇拜涵盖了个人对其喜好人物的社会认同和情感依恋。传统媒体时代青少年的社会化主要靠影响人群(父母、邻居、老师等),在媒介化社会的今天,各式媒体的电子文化浸润,微博、微信社交媒体的信息传递,大量的媒体人物和流行文化也产生潜在影响。尤为突出的是青少年在亚文化另类、个性的标签鼓励下,选择将虚拟人物作为情感投射、关系幻想的对象,进而发展出狂热的偶像崇拜,从初级认同发展至无条件支持与认同。对虚拟偶像的崇拜狂欢,其实是青少年对于双重自我意识的探索与建构。在这个过程中,演化出了情感性孤独和社会性孤独问题的探讨。尽管拟社会互动关系丰富了青少年的网络社交关系,可以帮助降低社会性孤独感,却会增强情感性孤独感。关注虚拟偶像的粉丝群体互动不仅是窥探青少年亚文化发展的路径,更有助于把握青年文化发展的内涵,进而为网络文化发展提供一面镜子。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网络社会中青年群体信仰风险的规避研究”(项目编号:16CKS038)的阶段性成果。]

李镓:广东财经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讲师

陈飞扬:四川外国语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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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发于《中国青年研究》,经本公众号重新排版,引用请上中国知网下载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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