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宝玉槛外人

吴建明闲话红楼槛外人

真僧是不与世俗社会同流的，他们看的是风轻云淡，听的是晨钟暮鼓，伴的是青灯古佛；他们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妙玉，算不得真正的“槛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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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红楼槛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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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吴建明，退休职工。喜欢静坐一隅，将琐碎的流年絮语付与文字，在一盏茶香里，留下光阴的故事。

槛外人是《红楼梦》中妙玉的自称，她认为自古以来无好诗，只有两句好，那便是“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她自谓蹈于铁门槛之外，所以是“槛外之人”。

妙玉为尼，用林之孝家的说法是自小体弱多病，所以带发修行；邢岫烟说她是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不管怎样，她不是因为“悟”而进的空门；所以，她虽然入了佛门，却不能看破红尘，决断俗念，真心向佛。

宝玉在栊翠庵品茶时，妙玉是将自己常日吃茶的绿玉斗来斟与宝玉的。要知道妙玉是何等“洁”，却愿意把自己的茶杯让宝玉用，是不是有那么点小心思在？

李纨喜欢栊翠庵的红梅，但他不喜欢妙玉，让宝玉去讨，因不放心宝玉一个人去，想派个人跟着，黛玉忙拦说：“不必，有了人，反不得了。” 可见，妙玉的小心思旁人自清。

宝玉过生日，她给宝玉写生日贺卡，用的却是一张粉红色信笺；一个身在佛门的人，取的纸是粉红色，可谓用心至深，她落款却是“槛外人”。无怪乎曾与妙玉为邻十年，和她是贫贱之交又有半师之分的邢岫烟也说她“僧不僧，俗不俗”。

妙玉的出场次数并不多，可从这些不多的场景中总透出些“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欲语还休。

“轻易不出禅关”的槛外人妙玉“下凡”到惜春屋里下棋，恰逢宝玉进来，言语之间，三次脸红，并“痴痴”地问宝玉从何处来。后来回到禅房，坐禅时还神不守舍，走火入魔。这情景出现在87回，如果80回后曹公写下去，不知是否会有此场景？在此且列出。

妙玉喜欢庄子的文章，称自己为“畸人”，即畸零之人，世上之扰扰与她无关，意为她对政治和权力没有兴趣，对俗世和名利都已看破。但是，在栊翠庵品茶一回里，妙玉给贾母用的茶杯是成窑五彩小盖钟，用海棠花式的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托着亲自献上，奉的是老君眉茶，而不是贾母不喜欢六安茶，用的是旧年蠲的雨水。她深谙侯门贵族的讲究，所有这些，都可以看出妙玉之用心。她终究不是“畸人”，倘若不是贾母，换了别人，有如此厚遇吗？

且看她如何对待刘姥姥。贾母喝了半盅茶以后就把剩下的递给刘姥姥喝了，当庵里的婆子要去收茶盏的时候，妙玉忙命别收，搁外头。“宝玉会意，知为刘老老吃了，他嫌腌臜，不要了。”后来还是宝玉求情，“陪笑”着向妙玉要这个茶杯给刘姥姥，好让她卖了也可以度日。妙玉想一想后，表示这茶杯幸而是她没吃过的，否则就是砸碎了也不能给刘姥姥的；而且还不能她亲自给，让宝玉拿去给。佛家认为众生平等，即使与动物也没有高下贵贱之分；慈悲的对象不只是人类，也包括一切有情众生。但是，妙玉身为佛门人，是鄙视庄稼人刘姥姥的。临走时，宝玉不忘叫小幺儿打水来洗地，但妙玉说“抬了水只搁在山门外头墙根下，别进门来”。仿佛除了她，别人少有干净的。假如以人性为鉴，她和刘姥姥孰净？

当然，妙玉是有才华的，她品茶论琴，联句做诗，都可见其“才华阜比仙”。妙玉是孤傲的，万人不入她目，她是因为林黛玉没有品出来“五年前梅花上收的雪水”，而敢于嘲笑林黛玉的。李纨如同一个“槁木死灰一般”的人，却说了“可厌妙玉为人，我不理她”这样表明不喜欢妙玉的话。

对于妙玉，作者没有明确地表态是好是坏，喜欢或不喜欢；一位大家是不会用二元对立的方法去划分笔下人物的。在《红楼梦》十二支曲里对妙玉有“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的赞美，也有“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的评判。如果曹公写完120回，妙玉最终会是怎样的情景？妙玉虽不讨人喜欢，却位于金陵十二钗里面的正册第六，想来也是有缘故的。她的名字第一次出现是在元妃省亲前，大观园的其他尼姑都是买来的，唯独她是王夫人命人下了帖子去请来的；她的出场，便与众不同。元妃省亲，经过栊翠庵，“忙盥手进去焚香拜佛，又题一匾……”，额外加恩幽尼女道。在品茶栊翠庵的时候，贾母直接说不喝六安茶，难道与妙玉家有渊源，知道她家向来用六安茶待客？妙玉拿出来的茶具连贾府“也未必找得出”。种种迹象可见，这位槛外人身世不一般。只是，作品假语村言，真事隐去，留给后人许多的谜团。

真僧是不与世俗社会同流的，他们看的是风轻云淡，听的是晨钟暮鼓，伴的是青灯古佛；他们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妙玉，算不得真正的“槛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