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廷孝 ▏琴台路:在湮没中重辉

 

琴台路,这颗青羊区的明珠,这条与宽窄巷子比美的繁华街道,是成都市又一道亮丽...







琴台路:

在湮没中重辉
作者:纪廷孝




琴台路,这颗青羊区的明珠,这条与宽窄巷子比美的繁华街道,是成都市又一道亮丽名片。



——亚欧救灾能力建设合作研讨会,在成都召开之余,与会代表游览了琴台路,对灾后成都赞不绝口;

——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大会在成都召开,许多国家代表游览琴台路后分纷赞誉……

就在我展纸抒写这个题目时,近期报纸上偶然一瞄,即有上述两段文字。

古琴台,你以一阕《凤求凰》翻开历史,以一曲荡气回肠的亘古恋歌,谱写忠贞的爱情,两千多年过去,人们仍在讴歌和传唱,爱情,弥久不衰的主题。

历代诗人传颂着这对伉俪,爱情附丽着琴台路。

而琴台路在历史风云中变幻,从城郊阡陌中的一条小路,出落成雍容华贵的一道风景,既有现代灯饰的流光溢彩,又有深沉厚重的文化底蕴。有谁能有如此古老,有谁能有如此年轻?

岁月的风沙,湮没过她的人文丰彩,象是尘土掩住了璀灿的珍珠,时光流逝中,凤凰也曾期盼着新的涅槃。

让我们回首,透过历史的烟云打量这座古老的琴台:梁朝的萧纲,距先生的时代不到500年,而琴台路已经经过至少一次的衰败,昔日的小径、荒芜的台价,有弱枝凄凉地生长于古树,清清流水仿佛依旧,但河边旧时的石头上却已经是斑驳陆离的长满了青苔。

到了唐朝初年,著名诗人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的眼中,曾经的当年酒肆,在经历千年过后却依然四周无邻,可见是多么的凄凉。

至中唐乾元,著名诗人杜甫作了它的近邻,当策杖访此地,却是野花蔓草,寂然而归。

北宋崇宁未年(1106),四川成都老乡在一首长诗中如此描述:

君不见成都郭西有琴台,长卿遗迹埋尘埃。千年免为狐兔窟,化作佛庙空崔嵬。黄须老人犹记得,昔年荒破樵苏人。锄犁畏践牛脚匀,古瓮耕开数逾十。乃知昔人用意深,瓮下取声元为琴。人琴不见瓮已掘,唯有鸟雀来悲呤。一朝风流随手尽,况夏千年何所讯?安得雄词吊汝魂,寂寞秋芜耿寒磷。

——([宋]宋京:《琴台》)

全诗较为祥细地记录了当时琴台的旧貌,并且披露了在旧址曾建有崔巍的寺庙——金花寺的信息,感叹“一朝风流随手尽,寂寞秋芜耿寒磷”的状况。

唐时卢求撰《成都记》称:“琴台在浣花溪之北。梁萧璪镇蜀,增建楼台,以备游观。”

而南宋人郭知达在《九家注杜》中又引《成都记》释杜甫《琴台》诗,云:“琴台院,以司马相如琴台得名,而非司马相如旧台。旧台在浣花溪正路,金花寺北厢号海安寺,……。”

以上大量历史文字,坐实了相如先生府上的确切位置。

有幸与琴台为邻,是我童年不灭的记忆。

当年的抚琴台,台下有悠悠的小渠,是我们儿时游玩戏水的乐园,不知几时沿用的这一名称,后来还被附近一个小区所承袭一直使用至今。

实际上,此处却是蜀王王建的陵墓,1944年,郭沫若与冯汉骥等主持该处考古工作,才揭开了这个旷古之谜。

古琴台,你在哪里?

“往事越千年”。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将成都与邛崃两地连结了起来,这就是被汉武帝封为中郎将,后又封为孝文园令的司马相如。

无独有偶,秦时张仪,张若建成都城时,同时修建了郫县和临邛两城,临邛城周长六里,墙高五丈,虽规模略小于成都与郫县,但格局却完全相同,而两千多年后,邛崃归入成都,冥冥之中似有定数。

临邛依于成都南邛崃山脉,据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专家刘雨茂先生讲,历史的“黑铁时代”,四川临邛的铁器便由南丝绸之路远销东南亚、中、西亚甚至欧州,国际考古界论证,蒲江(古属临邛)的冶铁史早于欧州2000年,且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冶炼技术。

临邛的冶铁业由卓家始,是有史可查的。

临邛卓氏是冶铁世家,祖先为山东有名冶铁商。祖父辈在秦灭六国时,被迫迁至四川临邛。

由于其后的西汉对经济采取宽松政策,卓家以廉价食物招穷人冶铁,同时经营其他产业,至卓仇(王孙)一代,已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富翁。

四川才子司马相如,字长卿,小名犬子,成都人,自幼聪明,好读书,尤工辞赋。汉景帝刘启中元年时被封为武骑常待。

他听说景帝的弟弟梁孝王刘武倾力结交文苑精英,就毅然以生病辞去官职,前往河南商丘梁园,作梁孝王宾客,曾在这一时期,写出了著名的大赋《子虚赋》,名动一方。

中元五年梁孝王去世。相如返回成都,贫穷窘迫,无以为生。适有好友王吉在临邛任县令,于是盛情相邀他前往,居于城北都亭,暂时衣食无虞,成天与一班文士呤诗作赋。

父母官的至友前来,当地商界贤达们自然不肯放过溜须拍马的机会,地方首富卓王孙抢得先机,邀相如至家宴饮款待。

事前相如原本不想去凑热闹,但有心作伐的王大人与相如一陈耳语,才说得相如心波荡漾,欣然前住。

席间洒酣耳热之后,县令兼作广告称相如不但文章惊海内,而且琴技亦傲人,于是众人拍马起哄,鼓噪相如弹上一曲。

因为未带琴去,众人自然叫嚷让卓王孙去拿女儿使用的“绿漪琴”,那曲儿也许是后来魏晋传唱的《广陵散》?司马先生操琴实在是有深远的战略目的的,当然使尽毕生琴技,一时“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

直把一干人听得如醉如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此曲不但座中人为之倾倒,屏风后还另有知音:卓王孙的令爱卓文君,新近丧夫,深闺寂寞,一腔感情正无处叙述,在琴声中获得许多共鸣,怎奈旧时男女有别,不得近身切磋,生出许多感叹,只有贴身丫头看在眼中。

酒罢已是夜色阑珊,人们纷纷辞去,相如依好友之计,佯装烂醉,倚案不起,早有算计的县令开口道:“卓仇”(卓王孙单名仇,字王孙)“本大人今天未带车马,长卿就在府上打扰一夜了,你高车阔院,不至于说没有闲房吧?”

卓翁见县令开口,不得不从,同时以生意人的精明也私下想道,这青年风流倜傥,前程未量,不妨多些接触算是长线投资。众人一劝,也便答应。

夜深人静,相如携琴于后园,呕心沥血的弹奏一曲“凤求凰”极尽挑逗之能事,假山后的卓文君与丫环,听出琴声传达的深意,深黯音律的她,且不明白真意。于是丫环牵线,再续姻缘,又怕夜长梦多,卓翁不允,故而两人双双连夜逃回成都,铸成板上钉钉的事实婚姻,搁下县大官人再做老丈人的工作。

这相如先生府上何在?

据晋代《益州耆旧传》、《益州记》所载,相如宅在市桥西二百步,少城中笮桥下一百多步之处。笮桥是锦江上的竹索桥,地址在今西较场与南较场之间,宝云庵东侧。据《太平寰宇记》中引用《蜀记》文章称:“相如宅,在市桥西,即文君当炉涤器处。”当代文化人潘前春先生据资料考证是前店后家的店铺。同为西汉时人的相如老乡,另一大辞赋家王褒在《益州记》说:“司马相如宅在州西笮桥北百步许。”

一九八三年,其地曾出土大楠木桩。即现今百花潭公园北大门对面,而市桥故址则在同仁路南口附近。一九八四年也曾在该处地下三至五米深处发现梅花桩。

有资料由此推知,琴台故址,应当在青羊宫东侧今通惠门成都军区后勤部内。

而青羊宫后的所谓琴台,根据考古所见,仅是相如先生同时代的废置窑包而已。

据唐时人卢求《成都记》记载琴台在魏伐蜀时已被挖掘,发现地下埋有大瓮二十余只,传说是琴台埋瓮为增加共鸣。

近代著名考古学家冯汉骥认为所掘琴台实为古窑址,“大瓮”碎片为汉代烧制之井圈。

琴台路在相如宅附近毫无疑问,现在人们在十二桥附近建起了更为恢宏的琴台路。

相如洗碗,文君卖酒的生涯与其是一种生意,不如说是一种谋略与创意,清人张邦伸的《驷马桥》就说:“长卿涤器临邛肆,目空四海作游戏。计取卓家百万钱,好壮平生冲举志。”但是不经意间却为中国辉煌的酒文化再添异彩。

唐初大诗人王勃、宋时大文豪陆游、元时大剧作家汤显祖、近代著名书法大师启功等,都留下过对文君美酒的赞颂。

不久县令即给穿着犊鼻褌作店小二状,战斗在商业前线的朋友带来好消息:老丈人带来大笔财产,资助女婿二次创业起飞。

不久,好事成双,汉武帝读到先生之大作《子虚赋》十分欣赏,还以为是前朝人所写,叹道:“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适有宫庭训狗师杨得意,是我们成都老乡,赶紧推荐并大肆美言。刘沏便召相如进京,相如进京后再献上辞藻更为华丽的《上林赋》深得圣上欢心。

据说汉武帝陈皇后失宠居长门宫,听说相如文才曾以黄金百斤请其作赋,打动皇上。其赋为《长门赋》,真是超高价位的稿酬了。据《汉书·艺文志》所载,相如有赋二十九篇,存《子虚》、《上林》、《哀秦二世》、《美人》、《长门》等名篇。

踌躇满志的先生赴京时车过北郊升仙桥时,曾执笔题市桥门赌咒:“不乘高车驷马,不过其下”。

相如在京借机建议中央与西南少数民族通好,元朔元年(前128)汉武帝命相如为全权大使,持节出使巴蜀,写出《谕巴蜀檄》抚慰各族民众。

不辱使命的相如回京后汇报了邛笮各部归顺汉朝,息争生产,武帝大喜,拜相如为中郎将,再出使巴蜀设立边关、架设桥梁、理通路道,安抚部族郡长以百计。

衣锦还乡之时,盛极一时,回京后为孝文园令。闲居汉武帝墓地茂陵侧,(今陕西兴平东)最后因糖尿病去世,终年62岁。

没有司马相如,便不会有琴台路的地名,而琴台路所承载的厚重人文历史也非司马相如所能赋予。

但历来的文章对先生的评价,大多沉醉于与卓氏的浪漫动人爱情。

如本土著名作家高栈桥先生以文君老乡的言说,写出电影《文君街传说》,把这种表达推向了极至。长篇电视剧《凤求凰》也以此为主线而恣意挥洒。

但是先生的建树,文化学术方面的卓越贡献,以及“略定西夷”的政治谋略所带来的治与安,却在不经意中被人们忽略。

先生家门司马迁的《史记》以同时代人的角度,中肯而翔实的记述,为我们近距离了解先生留下参考。

作者以广博的知识与丰富的生活实践,并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剥削阶级的偏见,较为公正地臧否人物,评判事件,估量功过,一百多篇传记首开我国史传文学之先河,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

《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中称(相如认为)“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今诚复通,为置郡县,愈于南夷。天子以为然,乃拜相如为中郎将,建节往使。”

上述思想贯穿于他的作品诸如《喻巴蜀檄》、《难蜀父老》、《封禅书》、《蜀本记》以及《凡将篇》等,至相如病居茂陵,皇帝还念念不忘,“司马相如病甚,可往后悉取其书;若不然,后失之矣。”

三国时代的文学家、思想家嵇康在《高士传》中亦评价其“长卿慢世,越礼自放,犊鼻居世,不耻其状。托病避官,蔑此卿相。仍赋《大人》超然莫尚。”可见先生蔑视礼法,不慕官爵,人品难得。

稍诞其后的蜀中另一大文豪扬雄在《法言·吾子篇》中亦赞道:“如孔氏之门用赋也,则贾谊升堂,相如入室矣。”“长卿之赋,非自人间来,神化之所至也。”

东晋史学家,成都(四川崇州)常璩在他著名的《华阳国志》中盛赞他这位老乡:“长卿彬彬,文为世矩。”及至鲁迅,也曾说到他“不司故辙,自摅妙才,广博宏丽,卓绝汉代。”

以上文字,已经足以使我们管窥先生在历代,特别是在著名文化人眼中的地位。

俱往矣,那些芜阶昔径,弱枝古树,那些野花蔓草,那些伤神游子,寂寂啼莺。十二桥畔,如今有一条横贯东西的大道,这条充满活力的大道,还在向周边辐射,还在向两头延伸。

十二桥头,六十年前那个漆黑的夜,共和国的普罗米修斯们,以鲜血和生命,染红了新成都的黎明。如今桥头花岗石的巨手,还见证着斗士们的勇敢与坚韧,亮丽着琴台路肃穆的风景。

青羊宫老君归来否?琴台路还回荡着香烟钟磐声。文化公园的东大门,向着琴台,向着兴盛,宝云庵如今安在?百草潭水依旧波光麟麟。

那从汉朝驶来的铜马车又将扬鞭何去,巨石大书的“古琴台”与历代名人咏唱千古风流的诗句还镌刻得凤舞龙飞。

一架巨大的古琴仿佛还余音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文君酒香,一座现代的文君酒楼,耸立在左侧故径。

过街门楼上金碧辉煌的大书,还是那么流光溢彩。入夜的华灯,装扮得这条道路分外妖娆。

琴台路,这颗青羊区的明珠,这条与宽窄巷子比美的繁华街道,是成都市又一道亮丽名片。是构建合谐社会的文化观照,可持续发展的科学发展观的阐释与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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