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我们生活的大时代。|退藏

 

有多少自由就有多少妥协,有多少繁荣就有多少退让。...





扎西
,原名陈翔,1967年生于北京,北京造办文化创始人。


扎西是典型的北京爷们儿。

健硕的高个子,手指间常常夹着烟,脸上有种北方干燥天气留下的特殊肌理。腆着肚子,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一口纯正北京官话,对任何话题都能不疾不徐地对答如流,含金量极高。

他的大学专业是雕塑,后来创业做公司。

曾经的战绩是,设计实施了2008北京奥运会期间的城市外围景观。此外,如第二十一届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好运北京、国庆六十周年、建党九十周年、APEC、世界葡萄酒大会、世界园艺博览会等等很多国际5A级大型城市景观,他都参与其中。

晚清时期,甲骨文研究领域出现了两个高峰,被誉为“罗王之学”,这两位大家即是罗振玉与王国维,而罗振玉就是扎西母亲的爷爷,也是清末皇帝溥仪的老师。在这样的家学环境下长大,他潜移默化地受到了影响,文气与底气早已根深蒂固地刻入了骨子里。



然而,扎西在江湖上留下的传奇故事,与这些战绩和家学无关。甚至很多人到现在也并不知晓他的本名与职业,仅仅是网名扎西一出现就引起江湖震荡。

我们生活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变革大时代,时代就是江湖。而扎西,就是北方家具江湖里不得不提的一代枭雄。
1.
我们这有猫有狗,
院里还有一只大鹦鹉,
谁也不理谁。


很早就听说了扎西的空间,也在扎西打理的微信号“藏可藏”上阅读了一系列关于他798空间的小故事。去年冬天,我第一次造访扎西当下位于宋庄左右艺术区的新空间,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今年四月底,再次来到左右艺术区时,震惊地看到园区一大部分建筑已经被推倒,一辆大吊车正在配合工人伐树,横七竖八地堆满了主路,我们不得不绕行。

扎西站在门口等我们,两只大狗在他身边摇尾巴。

他的空间位于园区的西北角,两层厂房改造而成,两千平方米的室内面积,还有一片几千平方米的后院,算是园区最后一处宁静桃花源。





“今年的槐花真香。”靠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扎西夹着烟,指后院的槐树给我们看。

四月底,正是槐花怒放的季节。

几十棵原生槐树疏疏密密地立在院子里,大串大串的槐花挂满了每一根枝条。幽幽淡淡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小院,伴随着时而飘过来的柳絮,这是当下北京最诗意的时刻。





他身边的两只黑色大狗是一胎两兄弟,拉布拉多品种,一个叫小八,一个叫小黑。还有一只白色苏格兰边境牧羊犬,叫皮皮。





“回来的时候,它们会扑上来跟你热情一会儿,感觉还挺好的。有时你上楼画画,它就在旁边一趴,陪着你。”

聊起一起生活的小伙伴,扎西的目光有些宠溺,“我们这有猫有狗,院里还有一只大鹦鹉,谁也不理谁。”
2.
你使用过空间,
你才知道空间到底是什么样的
如果说扎西那些年在东西长安街、南北中轴线以景观为骨骼,做城市景观是大手笔空间的话,那么近二十年间他以赏石和家具为主轴做的个人空间,则代表着他收藏审美的变化与自由。



1997年,扎西因负责一组抗日战争纪念群雕的组织实施工作来到798,与这里结下了不解之缘。(图为其余中央美术学院主创人员合影)

1997年,因为负责中国人民抗日群雕的工作,扎西最早在798租用厂房做雕塑。到了1999年,扎西需要自己的工作室了,于是又到798里找空间,而当时的798还是工厂。

“每个人去看,都说这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为什么你要选择这这里?”他说,“但我就觉得特别好。机场离得不远,中央美院在旁边,我觉得未来一定会好的。”

扎西在798的第一处空间


重点是租金还便宜。一平方六毛钱,扎西租下一处两百平的小厂房,加上外扩的院子,里外四百平方米。

这是扎西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空间,功能相对单纯:使用和陈设。买来的一堆家具,不分好坏,一股脑地往里面堆砌,算是做了第一次简单的梳理,对空间有了初步的概念。



扎西在798的第一处空间
2003年,园区内部两厂实行土地置换,老客户可以重新选地方,他选了一栋德国包豪斯风格的老建筑,面积扩到了一千平方米。

“建筑是一个壳子,在壳子内部做空间。我是雕塑专业的,当年做雕塑是在外空间做加减法,突然做起内空间,觉得特别好玩。当第二次审视一个空间使用的时候,可能会更多的了解空间的使用意图,因为你真正实际地去体会它了。”



扎西在798的第二个空间
2006年,他开始玩雅昌论坛,当时家里正好有两只狗,一个叫扎西,一个叫邓珠,他选了扎西注册作为网名,一直用到今天。

一位古董商评价说:在雅昌的黄金时代,扎西进来了。他来了以后,所有的藏家、行家才开始真正理解家具。雅昌家具版,几乎可以将扎西视为分界线:扎西进来前,扎西进来后。

对这个评价,扎西拱手大笑:“愧不敢当,欣然接受。”




第二个空间改造前
在798的第二个空间,他可以明显感受到家具和空间之间的关系。

有些家具能够和空间相合,有些再好的东西,放在这个空间里头也不和。这是一个相对的、匹配性的关系。不是贵的、好的,就能和建筑发生联系。

这种对空间的认知是某种转折点。

“当年所谓的早期家具,它霸气着呢。你看现在日本的空间,所有的东西,都是很静的,陈设很少,一件东西可能就要一整面空间呈现。我们当年早期的家具,更是这么一个思路,所有东西往那一搁,就把空间压住了。现在的普通空间可能很多是两三百平米,你多摆了几件家具,这个空间就不叫空间了,叫陈设了,再多几件,就是堆砌了。”
第二个空间改造后
对空间的体验,他信手拈来,字字珠玑:

“你使用过空间,你才知道空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往往很多人,一进那家里全是油烟味,说我这儿有黄花梨家具。黄花梨家具和你有毛关系啊?你根本不具有使用它的这个能力,你就说它有多少钱就行了呗,多美就别提了。”

3.
从上往下,四处衔接,
你得把这气儿给荡起来


在798待了16年后,终于因为忍受不了持续增长的房租和喧嚣,扎西在2015年搬到了宋庄,也就是前文提到的左右艺术区。

新空间上下两层,现浇的框架结构,两千平方米的大空间,只陈列了极少的几件赏石和家具,大量的留白,异常清晰的动线,贯通连接每一处空间。

每一个进来参观的人都忍不住赞叹:太自由了!







家具和赏石玩了二十几年,打造这个空间时,他干脆从赏石找灵感。

“从一进门,你开始爬楼梯,上去可以俯瞰左右两边的展厅,然后两边都可以自由出入。这里的一切动线其实全从赏石而来,因为欣赏赏石就从一个点开始,然后所有的气口都开始盘,能够从前盘到后,从后盘到前,这块石头才是一块活石头。”







“在做这个空间的时候,我就只想着一件事:如何能走起来。从上往下,四处衔接,你得把这气儿给荡起来。”
4.
在这个大变革的时代中,
很多人无奈成为了牺牲品,
只是这种牺牲太多了。


三年前,扎西选择落地宋庄。

用他的话说,这里就像十几年前的798,格局、厂房、建制、空间,很有六七十年代的朴素气息。加上可以签15年的长期合同,这对他是一个很大的吸引力,打算一劳永逸地从此玩到退休了。





他亲自做设计,光图纸涂涂改改就画了大半年,施工又做了一年。2016年下半年搬进去,到现在为止还只是完成了他预期的一半效果。

“到目前只是做到了五成,基础构架起来了,东西先堆进来了,稍微摆了一次,还得通过第二次、第三次的调整,得花时间慢慢地减。但是要拆迁,也没心情折腾了。”



扎西的画室。去年开始,他又捡起来画,每天一张。
他领着我们,边走边聊,“营造一个空间,其实挺复杂的,而且这种东西又不能借助外力,因为你自己有一个完整的体系。所有的东西都要通过人来养,还得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养熟,要不然你就会觉得很生,空间生,人自然不会觉得舒服。说到底,空间是为人准备的,不是人为空间服务的。”




除了聊空间,他也聊时代。

“我有时候觉得,从1998年到2018年的这二十年,中国让我们这一代人(扎西生于1967年)玩了很多很high的事,比西方的自由化还爽。

想想看,你从之前五十平米的房子,到支配几千平米的房子,可以像在盒子里掏洞一样随便改造。而且在这些改造的时间里头,你还可以收集这么多中国传统的、好玩的东西放进去。

往前,除了民国,咱们的那个老三届,他们等于只是解放了身体,其它东西都解放不了。我们是既解放了身体,又解放了思想。再往后,你看现在,你们这么大的小孩还能像我们这么爽吗?很难了。

所以这一代人,是非常值得一写的一代。这个年代不可复制,什么都不可复制,我们偏偏赶上了。所以说这二十年非常好玩。”







那天北京的天气极好。傍晚的时候,空间所处的西北角可以看到很美的日落,夕阳为拆迁中的园区铺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

我一个人躲在后院的槐树林里发呆,用力深呼吸,想记住这槐花的味道,记住此刻的北京。







晚上,扎西用他家拿手的韭菜盒子和一桌私房菜招待了我们。“你们还没吃过我家的饺子呢,那才一绝。”

我有些黯然。

“下次还有机会”这样不过一句顺口的客套话,却成为无法说出口的负担。园区已经拆迁过半,这栋扎西投入大手笔打算玩到退休的空间,也不知还能坚守多久。







一整天的采访时间里,我们都尽量避开谈到这个话题,太无力了。

扎西反而显得洒脱,“在这片刻的宁静里,再体会一下它给你带来的好,有一天算一天。其实,就把空间当成一个作品玩儿就好,让自己一直处在一种研究的状态里头,研究完了,学习到了,玩高兴了,你爱拆不拆。”

两个月后,在“藏可藏”的公众号里,我看到扎西推送了一篇文章,标题是:过去了就过去了。

洒脱是真实的,心痛也是真真切切的。





“中国现在正是需要深耕细作的时候,但就是不给你这个时间,让你总在一个动荡的状态。过去说百年老店,现在根本就不让你做百年。”飘渺的烟雾,善意地掩盖了他的哀伤,“现在这个年代是一个蛰伏的年代,每个人积累起来都不容易,就这样两三下,啪,给你打碎了,把你这心也打碎了。我知道我们是在一个大变革的体系当中,可能不得不作为一个牺牲品的存在,但太多这种牺牲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很平静,很难想像那平静语气背后的痛与伤感。









末了,他忍不住呐喊,“我们这一代在变革里头也想要退到安全、安静的地方,把时代战场留给年轻人,但你得给我们足够的保障,我们才退得出去啊!”





时代就是我们命运的底色。有多少自由,就有多少妥协,有多少繁荣,就有多少退让。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大时代。
文字|程香
摄影|程世达
(部分旧照由扎西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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