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编诗】洪哲燮：哲思羽片

洪哲燮，安徽绩溪人，现居铜陵。1943年生。中国作协会员，铜陵市作协名誉主席。出版诗集四部，在《人民日报》《人民政协报》《诗歌月刊》《扬子江诗刊》《安徽文学》《海燕》《重庆文学》《山东文学》《红岩》《清明》等刊物共计发表—百余万字的现代诗作品。多次参加全国诗歌大赛并获奖，安徽省文联和安徽省作协曾专门为其诗作召开硏讨会。



哲思羽片

■洪哲燮

农家春天的五种色彩

贫困农家春天有五种色彩——

红黄蓝白黑

不是从太阳光谱里抽出来的

不是画家在画板上涂抹的

不是王宝强朱之文演出来吼出来的

更非舞台上声光电交叉辐射的幻影

春天的红，不是一夜走红的红

新星裸脱，网红抽疯

许多农家孩子在春天娶嫁

一个彤红喜字飞上门楣窗棂

红是吉兆，红是喜气

红是红盖头后羞羞怯怯眉眼

春天的黄，当然也指腊梅

站在新落成的农居篱边伟岸

可在老少边区破旧校舍里

黄，仍未从稚气笑脸上褪尽

梯田枯萎禾苗叫人痛心

老人皲皱黄脸叫人揪心

乡村的蓝天，比城里多出一大半

趁天晴去挖兰草，赶集市倒手

幢幢高楼阳台上、花架上

兰草为保卫蓝天正与雾霾决斗

孰赢孰输？还要靠后续赶来的

杜鹃迎春栀子忍冬群芳助阵

春天的白，不是一贫如洗的白

更不是模范们无瑕无疵的白

是农家人与生俱来的和田白玉

挖坑设阱只是对付獐麂恶兽

一个村落就是一张“白条”

专打给鄙视乡下人翻着的白眼

农家夜黑得早，黑得长，黑得静

几柱炊烟卷走了天边疏星

上炕的上炕，摸牌的摸牌

城里刚刚亮起万家灯火

这里灯早早熄了，剩下几声狗吠

惊蛰了啊！冻土终被芦花鸡雄劲啼醒……

石头上的青檀树

顽石再硬，再狠，

也敌不过你的根。

一杆杆青檀，

与石拼命！一挣，一搏，

根，艰难扎在，

贫瘠的石缝。

为挣一方天地、一次生存，

你挥舞枝条，高昂树冠，

锻打风雨，

淬火雷电，

一身郁郁葱葱，

一副铁骨铮铮。

坎坎伐檀兮……

诗经，扳起典籍面孔。

你倒下了，一批能工巧匠，

将你一一修正：

锯、割、雕、剜、刨，

磨去棱角，

饰上花纹。

纵使疼痛锥心，也不改

不曲不弯、不腐不朽的秉性——

一根根横梁立柱，

都承继着石的精神，

负荷载重，默默一生！

肢解春天

我想将春天肢解

非我残酷、变态

因为春的肢体各有更好用途——

我想将杜鹃花和春雷移至秋天

为的是慰劳一年辛勤结下的秋果

不想种籽刚刚播洒下地

还没萌根发芽成活

便遍山红艳庆功，早早打鼓敲锣

我要劝止一泄而去的春汛春水

最好去七八月，让干涸作次渴饮

为禾苗灌浆抽穗力尽微薄

或者汇入隆隆雷暴

刷新野草疯长汚秽遍地河川山岳

野荠菜是位山溪边的穷丫头

别为顿饺子将自己草草嫁给饥饿

你如挪至冬天，大地冰封

那种乡野滋味，在城里撞上火锅

说不定会涮来满堂乐呵

早春的腊梅花苞，因飘雪而抱紧

你应大大方方去与夏荷比妍选秀

她们只会摆弄衣裙扮媚作态

你轻启小唇，将缕缕馨香

悄悄吐给汗水淋漓的农工小哥

拉杆箱之谜

拉杆箱，盛装什物

拎起，很沉

拖着推着，很轻

轮是重的克星

路若不平，上阶下梯

轮子再滑，徒然空叹

你得老老实实拎起

走走歇歇，热汗涔涔

滑的轮，路的坎

相互对峙、较劲

轮，想压平坎，太轻！

坎，想镇住轮，痴梦！

一只大手伸过来，箱

越过坎的头顶

仅仅是个坎

不是山岳，更非河川

路，最终会被人铲平！

腊梅的引伸

冒着风刀霜剑，花蕾绽起

一身冷香，紧紧地裹在苞里

饶舌的风，也无从打探

这天荒地老的秘密

静等春的酥手

拨开香阵来影与去踪

曲曲弯弯缠缠裹裹的愁绪……

异地鼻翼，何能同嗅

绿蚁新醅酒里梅的浓郁

唯有的哲思羽片

系在归燕的尾稍，甜甜的雨丝

将隔空的心儿遥寄

或像唐人白居易那样

将梅泡在酒壶，用红泥小火炉暖着

从隔代后辈处，预支一款手机

微信，宛如飞来舞去的雪屑

且让你暂附魂诗人刘十九之身

你一封，我一帖，传来递去……

对一块牛肉干的分析

商家说，这牛肉来自内蒙草原

牧草与白云

喂得它膘肥体壮。过往

眼前老晃荡着古罗马斗兽场

在块红布招惹下，对对犄角

挑动血腥、惊悚、飓风般叫喊

中国牛，勤勉、质朴、和善

驮物不喊重，跋涉不嫌长

唯在被宰杀时

无奈泪水滴落两行悲怆

寄给你，不仅仅是

分享草原上不沾雾霾的芳香

还寄望传递：力量、忠厚、良善

不断伸展负轭的坚韧与顽强

细细的咀嚼，里面也许有

格桑花的斑斓，芨芨草的谦卑

还有

小牛犊思亲的哞哞叫唤……

我不冀望你去做名神勇斗牛士

而是去深耕书卷，翻犁未来

不吝风华青春，不负白驹时光

牛一般奉出乳汁——白的血浆

用钙质硬化稚嫩肩胛脊梁

待到来年，闲时学会牛的反刍

你会发现，这块牛肉干的丝丝缕缕

不仅裹有草原月亮佩环叮当

还留着束束太阳光的灼热滾烫！

在车厢捡毛栗

夜上公共汽车

甫刚坐定，上来位农妇

车启动颠簸，她一个趔趄

篮子倾倒，毛栗撒了一地

车厢很空，七八乘客均已就坐

一个男士后上车

堂而皇之，径从毛栗上踩过

司机还掷给农妇一句责备：

他若跌倒，你得赔偿呢！

我实在看不过眼

心一阵寒意、战栗

叹她做小贩太不容易

弯下老腰，一手拽着车杆

协助她，将毛栗一颗颗捡起

仿佛捡的不是毛栗，是自己

早年也丢失、被踩踏过

如毛栗样土生野长的

良心！



出版日期：每月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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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订阅：dlhywxyk本期编辑：刘佩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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