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人物】赖思琪•夏虫志

 

  

夏虫志

夏收的时候到了，头一批从地里收的花生藤，收的第二天刚好遇上台风带来的雨期，晴天后那一堆的青色成黑，并且带着一团团白色的霉。不能烧火用了，母亲要把他们捡好，焚烧成灰，洒在菜园子当肥。

古人说季夏三月，腐草为萤。

生长在农村，我从未亲眼见过萤火，毕竟我没有在黑暗来临的时候去田间寻觅它们的踪迹。电灯足够照亮世界了，这些虫子也飞不到我的窗边，更谈不上能够有古时候的“囊萤映雪”。前年写过关于蝉的文，在立秋七月流火，被十七年蝉破土而出只存活一个夏天而触动。得知所谓腐草为萤后，虽说实际上是由于虫产卵于水草边，盛夏时出世，但不及腐草的来源神秘，关于生死，关于轮回，世人信或不信，到底存不存在，突然在这一刻都无从思考了。

落红亦化春泥，腐草成萤，却猜不出是为了点亮谁的夜空。如果思考下“我从哪里来”这个问题，我们就不如这萤火虫了，至少一度被认为是由枯草生长成，至少还有这样诗意的出生，即便二十天的生命后它又消失在天地间了，来年再有野草在春风里出芽，在夏日里蔓生后又等来萤火。而十年，二十年过去，我们不觉得活着得到了什么结果，不见得找到了什么理由，甚至在慢慢地失去些东西。友人说这辈子好好做人吧，现在的不顺这都是上辈子作恶太多。我笑着说你又怎么知道你做的是善还是恶。

夏季本身就是生机盎然的，生命的呼吸和阳光一样滚烫而炙热。半夜里醒来时或者是未入眠，在这里是一定能听到生命的声音的。不知道藏在哪里蟋蟀，屋顶上追逐的猫，要是“不幸”，还有嗡嗡响的蚊子，开始觅食的老鼠——当然没有到同时听这样一出多重奏的不眠夜，偶尔狗吠声歇了，鸟儿和鸡鸣应该是同时的，比日出还早，之后就交给蝉鸣。我突然可怜起萤火虫了，不知道多少人能见到它们的光，也不知道多少人能看见它们生于酷暑的影子。许许多多的，所谓芸芸众生，多少也是如此，不管是昼还是夜，没有声音能被听见，没有身躯能被看见，默默地生，默默地逝去，在天地间不留痕迹。这时候倒是希望能有轮回转世，完成一下没有了结的心愿，弥补一些过错，再或者，像萤火一样成为另外一种涅槃的方式，便变得完美了。

我日复一日直到枯草在烈火里化烬，没有等到一只飞虫，让我得知此刻已又逢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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