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跑了啊！” 父亲笑着说。x0a母亲忍不住地也笑了，笑得泪花闪闪。...

散文

被撕毁的结婚证

无锡/苏晓梅

父亲与母亲的姻缘源于一场“鸭”缘。

那年夏天，从部队休探亲假回来的父亲，路过村外永东河边时，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而此时此刻的永东河里，有个放鸭的老头，正冒雨划着小船在赶着失控的鸭群，一副既焦急又狼狈不堪的样子。父亲见此情景，顾不上瓢泼大雨，奔跑在河岸上帮着老头一起赶着鸭子。

父亲的举动给放鸭老头带来了好感。赶好鸭子后，两人桥下避雨时亲热得攀谈起来。当老头得知父亲还未成家，就自作主张把家里的小女儿许配给父亲。不言而喻，后来这个放鸭的老头便成了我的外公。

婚后，父亲转业到孤山煤矿保卫科工作，母亲在老家操持家务杂事以及稼穑。母亲没有文化，却是把干活的好手，把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任劳任怨地拉扯着我们姐弟妹三人，才使父亲得以在外地安心工作。但一直对母亲相敬如宾的父亲从孤山调回老家永丰粮站工作不久，却和母亲闹起了不小的矛盾，且一气之下撕毁了结婚证。

事情是从有一次母亲送粮开始的。

那天天刚亮，送粮的母亲就早早到了粮站码头，占了个头排等粮站的人来上班。等了好半天，才终于等来了一个看样员。看样员瞥了母亲一眼（由于父亲调来时间不长，且母亲从来没有去过父亲单位，他并不认识母亲），抓起母亲面前竹萝里几粒麦子，放嘴里嗑了两下，就说母亲送来的麦子干燥度不够，含水分高。

母亲有些不服气，小声嘀咕了几句，被看样员听到了，看样员便变本加厉地说母亲送来的粮食还有点潮湿，必须再晒个把太阳。无可奈何的母亲只好去找父亲。父亲是粮库的小组长，母亲本指望父亲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忙通过验收的，哪晓得父亲走过来，抓了一把麦子掂量了一下，就冲着母亲吼起来：“你搞什么搞，拉走拉走，重新去晒！”

众目睽睽之下，母亲尴尬地杵在那里。父亲的同事们纷纷上来解围，拉着母亲准备帮忙卖掉。父亲大手一挥：“一两都不许收，必须去给我晒干送来！”从来没有顶撞过父亲的母亲，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回了父亲一句：“要晒你晒去，这麦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不要给我添乱，赶紧弄走晒去，没看我正忙着呢！”父亲伸手欲推母亲。

“这日子没法过了！”母亲一跺脚，抹着眼泪就跑回家了。

“你给我死回来！”父亲愤怒地大喊着，受了委屈的母亲这次连头都没回。无奈的父亲一边自我解嘲地骂着“妇道人家，不上路子，回去办你的事”，一边把母亲送粮的船顺到旁边。据说后来父亲把母亲送来的麦子晒了两个好太阳才卖了。

父亲下班回到家里，气还没消的母亲趁父亲吃晚饭时，又喋喋不休地数落起父亲，说他没人家有能耐，埋怨外公当初怎么会让她嫁给这么个犟驴！还没来得及捧起饭碗的父亲一下子火了，冲进房间，打开锁着的柜子，拿出结婚证，撕得粉碎，边撕边骂：“再罗里吧嗦的，给我滚一边去！”母亲顿时哭成泪人。这是我迄今为止唯一一次看到父母吵架。

伤心的母亲，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哭诉着：“人家有亲戚在粮站的，粮食没晒都能卖个好价钱，我家倒好呢！自己的男人在粮站，晒得蹦干的还不许卖！”刚捧起饭碗的父亲“啪”地扔下碗筷，拍起桌子，指着母亲：“是哪家，你说，你给我交出来，我还不信没有王法呢？”

母亲知道父亲的性子，担心耿直的父亲真的会惹出是非来，没敢再说下去，就改口说自己气晕了头瞎说的，父亲这才没追究下去。

父亲五十岁那年，劳累过度的母亲导致胃大出血，送医院昏迷一天后才醒来；母亲昏迷期间，父亲贴着母亲的耳朵一直在呼唤着她的小名，我从未见父亲如此紧张过。父亲请假在医院亲自照顾母亲一个多礼拜，我们想换他回家歇会，他死活都不同意。

抽了几十年香烟的父亲突然不抽烟了，原因很简单，母亲闻到烟味就咳嗽。我们曾经多次苦口婆心劝父亲戒掉香烟，父亲每次都会横眉冷目，甚至大发雷霆。所以我调侃父亲说：“老爸啊，爱情的力量真伟大！”满头白发的父亲竟然有点难为情地低下头。

出院后，父亲见母亲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再三恳求母亲去乡里补办被撕毁了十多年的结婚证。母亲微笑着说：“都老夫老妻的了，还扯那玩意干嘛？”

“我怕你跑了啊！” 父亲笑着说。

母亲忍不住地也笑了，笑得泪花闪闪。总编辑：骆圣宏

特邀编辑：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