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出门在外，她的头上总有只花蝴蝶飞着盘旋不去，飞累了就停在她的头发上或肩膀上扑扇着翅膀歇歇。...

小说

唐梨妈

甘肃/杨小强

开学几周了，唐梨连自己的名儿也写不在一起，常常是“广君利木”。作业就更别想完成。

唐梨咋扎了个白蝴蝶结？

她的家就在学校所在地这个村里。我决定去她家看看，是否真如学生所说的哪样。公路将村一分为二纵穿而过。她家门口紧贴在路边，车来车往倒也是十分热闹。

那是去年，我被刚分配到这所农村小学代学前班的体育。有天下午，盛夏的太阳烤着大地。我领着学生来到操场上走了几圈，脚底烫得难受像要起泡，就赶紧让他们在阴凉处自由玩游戏。

八个女的小朋友手拉手，在玩卷白菜的游戏。口里念道:“唐梨爸，大傻瓜，唐梨妈疯婆娘，养了个唐梨癞蛤蟆……”叫唐梨的女孩就跑来告黑状，我正要去了解情况。

这时，一个女人忽然恶狠狠地闯进来，额头上的刘海一绺一绺的被汗水粘住了，右手拿根雪糕。白短袖衫里两个丰乳似馒头充满了弹性和张扬。黑健美裤左腿内侧裤缝隙裂开了有一尺长，露出红底裤衩和羊脂的皮肤。直朝学生中走来。我瞪大了眼睛问:“你要干嘛？”

可她不说一句话，怒眼圆睁过去把这几个女孩左右搧了两巴掌。将雪糕递到唐梨手中。嘴唇还气得在颤颤地抖动小声骂人。又仿佛是故意说给我听。“这个最心疼的就是我的唐梨。他们还合伙欺负人哩！气死我了……”

真是个疯婆娘，眼中还有我这个老师吗？

后来听家长们说，她的病情时轻时重，那天正复发，也就逐渐消除了我对她的反感，见面会招呼一声:“唐梨妈——”她高兴的合不拢嘴。那一声:“哎！”应答得干脆响亮甜蜜，无比的自豪！比起村里人叫疯婆娘时，呲牙咧嘴扮演的猴相好看的多。然而，她的病情时轻时重。

公路上车辆穿梭不停，我们来到唐梨家。

唐梨坐在灶台前烧水，她奶奶在做饭。老人白发稀稀，一双鸡爪似的手指在面板上慢慢的抖动着切好的柳叶面片。见我来，唐梨爸忙笑着走出来，引着我们去了庭房，让座泡茶。

我看着他满身满脸的尘土，分明是刚从地里回来还没顾上梳洗就下厨房了。从枣红色的脸膛看去怕有五十岁吧！一问才知四十几，全家人没念过书。唐梨奶奶也八十九的高寿，如果说人没九就平九十。

唐梨爸告诉我，这娃她妈是他三十几岁时娶的，患有全身类风湿性关节炎。结过几次婚，都因为人家嫌疯嫌病送回了娘家。大脑受了刺激。娶来后不能下地干活，家务活也做不了。病情发作时不管白天或黑夜就到处乱跑。

这时，唐梨奶奶来了，她为我碗里添饭夹菜。“没啥好吃的，别做假吃饱。你看看，就这么一家人。她妈也死了……”

老人说着说着眼泪出来，不时用衣襟擦擦。

“她一生下这娃就没喂过一口奶，穿过一次衣服，全靠我这个要死的人照顾。”唐梨爸说，十几天前她疯病又复发了，在校门口等唐梨，可还没开学啊！在操场找到跟小伙伴们玩的唐梨，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还不算，把其他的娃儿也撵着去她家跟唐梨玩。

娃娃们心里不乐，可不敢说。走着走着在公路上溜后了，等待稍远后分为二组，扯着嗓门喊:

甲：“唐梨妈？”

乙：“疯婆娘。”

甲：“糖梨爸？”

乙：“大傻瓜。”

合：“生下的唐梨癞蛤蟆……”

她觉得真好听，停下来回过眼也拍手摇头，扭着屁股掺和在一起喊:“唐梨妈，疯婆娘，唐梨爸，大傻瓜，生下个唐梨懒蛤蟆。哈哈哈，真美死人了！”

唐梨劝妈妈，可妈妈不听。又劝伙伴:“别说了，你们别说了。”也不顶用。气红了眼，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从马路上冲去要和他们拚命。

突然，一辆十多吨的货车飞也似的奔下来。唐梨妈看见了，一把将唐梨推开，她被撞倒压在了车下……

一只翩翩的蝴蝶飞起来。

这一年从春到秋，唐梨要去学校，蝴蝶就跟着她去落在学校的花园里等待放学。唐梨回家时，它就落在大门口的柳树上栖息。只要出门在外，她的头上总有只花蝴蝶飞着盘旋不去，飞累了就停在她的头发上或肩膀上扑扇着翅膀歇歇。

总编辑：骆圣宏

特邀编辑：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