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里,一个北京孩子来看我

 

在雾霾里和一个北京孩子的对话。...





被浓雾笼罩着的北京城,我刚从加州短暂的旅程上回来,有个同样从美国回来的孩子来看我。

小孩儿叫寒邻,岁暮天寒的寒,邻居的邻。好名字,一个纯正的,在北京四九城里长大的北京孩子,也许是这一代里,我见过的最好的北京孩子。

寒邻有一个北京孩子最美好的那些优点:

帅。他的帅与众不同,眼神里饱含着一种诗人般的,淡淡的忧郁。规矩,说话举止有度,嗓音很平静,有少许的京腔,但是很淡。我从没听过他高声叫嚷,高谈阔论,也从未听他说过带B的词语——我们都不认为,这是北京值得骄傲的文化。

寒邻会写字。他自己做了个公众号,叫“四九城——网络上最后的大杂院”。他的文字干净,不矫揉,能清楚的表达他想的是什么。我一直读四九城,他有时候写写国安,也有时候写写首钢和老马,更多写北京的人,事和生活。在四九城里,我能看到他有多爱北京。

寒邻逗,不动声色的逗,我们北京孩子都逗。他管我叫杨叔儿,是跟着北京广播电台里叫的。他坐下来,从手提袋里拿出两瓶从美国带回来的护肤霜说,杨叔儿,这是我给嫂子买的。说完,自己乐了。

寒邻来看我,来我的办公室,位于北京南五环外亦庄经济开发区一处写字楼的11层。我的办公室有宽大的落地窗,我们向窗外回望,世界苍茫,如同电影里的恐怖世界,北京不见踪影。

寒邻说,杨叔儿,唉……



他是从佛罗里达回来的,比加州更四季阳光。他在迈阿密读书,回来过圣诞和元旦的假期,也就两周的时间。老百姓家里的孩子,为了省点儿钱,买了芬兰航空的机票,从迈阿密飞到赫尔辛基转机,来回机票才六千多。来看我的那天上午,刚把女朋友送走,姑娘先飞回美国了,他过两天也走了。

跟我聊天的时候,每聊几句,寒邻就回身看看窗外,仿佛总想辨认这个我们都已不再认识的城市。

寒邻在那边学的也是传媒,认识我这两年里,常常问我一些传媒圈的事儿和机会。他说在那边,还是想写四九城,可毕竟不在北京了,写的时候就没有那么感同身受,感觉自己被从故土剥离开了,文章是没法憋出来的,感觉很痛苦。说到这儿,我正式地问寒邻,这一两年学完了,还回来吗?

寒邻听懂了我的意思。他顿了顿说,杨叔儿,我还是想回来。我们原来班上很多同学,毕业了还是都回来了。我觉得我们这一代,其实还都是想回来的。我们可能还是觉得,这是我们的世界。



我说,寒邻,不是你们这一代或者我们这一代,任何一代人,如果可以,都不想离开他们的故土。

可是在你们这个年纪,你们聊的是工作,是机遇。归根到底,你们有抱负和目标,你们说的是梦想。你的梦想就是你自己。父母老去了,你决定的是自己的命运。

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你就不只关心工作和机遇,不只思考梦想了。等你有了家庭——你现在有女朋友,但你们还没真正成为亲人,真正有共同的行为规划。等你们结婚了,然后有了孩子,寒邻,你不再是一个20出头的孩子了,你就会思考,如何对你的家庭负责,如果给你的家人,孩子更好的生活。你不会想看到你的孩子不断的生病和咳嗽的;你不会想看到他在漫长的冬天里都带着防毒面具一样的口罩,哪儿也不能去;当你读到雾霾对人体的伤害,你不会想让你的孩子去冒险。寒邻,这不是你们这一代人和我们这一代人的区别。你说的是梦想,我说的是生活。在生活面前,一切都将顺从。

寒邻低头,默然良久,然后问我,杨叔儿,你们怎么办?

我们也会有选择。但我们的改变有巨大的代价,并不像你们。你们正在人生选择的岔路口,你们正在最方便的时候。



这个话题,我们不再继续。稍坐片刻,寒邻起身,要去北京东北的望京接他奶奶。我送他到电梯口,他在电梯里跟我挥手道别,直到电梯的门完全闭合。我想象着他开上车,穿向北京的浓雾里。在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从未有出国留学的条件和念头,但我也那样,从上海读完大学回到了北京,充满了对工作和在这座城市里赢得什么的期待。那时北京的样子,还是那天坛的明月,北海的风,卢沟桥的狮子,潭柘寺的松,有晴朗的轮廓和意境。那时我知道,我们会怎样生活,也知道我会在何处终老。举家搬离,将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我知道,寒邻也将疼痛,但他的适应速度,会远远超过我们这样的中年人。

我每天开车,差不多都会从建国门前面盘桥,按北京话,那叫剪刀把儿盘桥,看见东便门的城门楼子。我从小就在这儿玩,看见那儿,常常还是会哼唱:我爷爷小的时候,常在这里玩耍。高高的前门,仿佛挨着我的家。

寒邻,故国何处,终须远奔天涯。

有空了,写点儿你们这一代人的生活,关于中美,内心的撕扯和我们的家园,杨叔儿这儿给你发。

▼雾霾天,我也想做些什么▼
从同仁堂抄来的方子,分享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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