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 ▏打平伙

“打平伙”是件有趣的事，具体地讲，就是大家凑钱或者出物来改善一下生活。通俗点说，它是今天A...

打平伙

作者▏莲子

“打平伙”是件有趣的事，具体地讲，就是大家凑钱或者出物来改善一下生活。通俗点说，它是今天AA制的雏形。从前的打平伙可以使朋友间增进了解加深友谊，让平常的日子多出一份趣味和盼望。

老王跟老周在同一个厂里，从年轻时就是好朋友，他们都是民乐爱好者。

1975年春天时，老周的爱人有一天在上班的路上走着，突然低血糖发作晕倒在路边。醒来后慢慢去了单位医务室，医生给她推了一大管葡萄糖液才缓过劲儿来，医生还给她开了两天假条。老周心疼她，上街想买点什么给她补身子，可当时家里只有几张点心票。老周在街上转了一大圈，这时点心店的玻柜里也是空的，只买到两封汤圆心子。他爱人拿着这汤圆心子撕开包装就啃了一大口。

老王的爱人知道了这事，星期天带着珍藏的粮票去自由市场，悄悄跟农民换了“生猪返还票”，还换了点花生米。马上又去国营肉店排队，买了一大块猪肉和两只猪蹄。

回家后她让老王去老周家，请他们一家过来吃晚饭。这天她做了回锅肉、粉蒸肉、萝卜肉汤，还炒了花生米、拌了粉丝，为这顿饭忙了大半天。这天的晚饭两家人吃得笑嘻了，有好东西吃，人的心情会变好。吃的时候她不停地给老周的爱人夹菜，临走时，非要把那两只猪蹄让他们带回家炖来吃。

过了一段时间，老周家回请老王家。老周的爱人做菜讲究味道，她做了那时还比较少见的水煮肉片、蚂蚁上树和京酱肉丝，两家的几个娃娃吃得特别带劲。大人们感慨市场上物质缺乏，号数票不够用。当时要想改善生活，只能用粮票去换点肉票。

老王夫妻俩是工人，粮食定量高，特别是老王的爱人，当时在厂里锻工组烧焊，每月定量42斤！老周的爱人在另一家工厂是干部编制，每月26斤粮。因为物资的缺乏，后来他们两家的聚会，很自然地成了“打平伙”。

老王家有时端来一盘肉，老周的爱人就会做点好吃的面食或变出花样弄点可口小菜。两家人相处得非常融洽，老王还经常跟老周一起演奏乐器，老周的爱人歌唱的很好，常常一屋子的歌声笑语。即使实在没有买到吃的，他们周末也要聚。

有一次大人们搞乐器、唱歌，桌上的盘子里只有三样东西:椒盐油渣和炸馒头片，还有一盘是拌莴笋丝，两家人依然聚得开心，这日子过得很有滋味儿。老周的爱人年轻时是学幼儿教育的，特别擅长跟小孩子打交道，老王家的三个孩子很喜欢她。老王为了方便两家“打平伙”，还特地把家里的小方桌加上木料改成了圆桌。

后来日子慢慢变好了，他们两家又搬到单位宿舍同一栋楼做了邻居，更是经常聚在一起。改革开放后生活水平大大提高，这时“打平伙”要讲究吃点新菜了。老周的爱人喜欢烹饪，照着菜谱给大家煎苹果饼、笃大蒜鲢鱼、烧啤酒鸭、炸黄花鱼……

1996年的春节来临，老王又做了一张直径1.4米的大圆桌面子。说是现在“打平伙”，两家已经有十几个人，必须要大圆桌才坐得下。老周夫妻晚上到王家来，看见正在上漆的桌子也很高兴。他们讨论起下一次“打平伙”的菜谱，都说现在鸡鸭鱼肉山珍海味都能买到，不必等“打平伙”，就这一次过年时，一起启用这张大圆桌团年吧。这一次的春节，两家人特别开心，老王的爱人做了几样鸡鸭鱼肉的传统菜，老王的女儿也兴致勃勃翻菜谱做了几样创新菜:雪里藏鲛，蛋白打成泡蒸熟垫底，主料是椒盐酥炸鳝鱼；还有卤鹌鹑、海味什锦、七彩鱿鱼丝等。老周家准备的菜同样丰富:炸大虾、清蒸桂鱼、水煮牛肉、八宝锅蒸……他们把菜全端过来。

第一次使用的大圆桌面子被漆成枣红色，放在从前的圆桌上，桌面上摆满了两家人五颜六色的丰富菜品，举杯后大家开吃。

当时已经听说府南河改造工程即将开始，他们这一带的老房子可能要拆迁了。席间，老王跟老周互相敬酒感叹道，这么多年我们两家处的这么好，真不容易啊，两家的孩子都成家立业，连孙子孙女们都慢慢长大了。

这时几个小孩子说桌子太大，拈不到对面的菜。老周的爱人一边给孩子们夹菜，一边笑道:“下一次我们买个大转盘，这个问题就解决了。”吃完饭大家一起看春晚，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可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是他们两家人最后一次聚会。

年后，府南河改造的拆迁工程，以他们意想不到的速度进行着，还没等买来转盘，两家人被分别安置到不同的地方。不久老王又因病去世了，他们两家再也没能聚到一起。至于那张大圆桌面子，搬家后很少有机会用它。

2007年老王的儿子再迁新居时，桌面子头两天被邻居某个大爷借去了，老王生前跟这位大爷也是朋友。搬家的忙乱中，他看着最后一车东西装完了，心里却总觉有啥事“欠”着，一时又想不起来。到新家过了一段时间，请朋友喝乔迁酒时才想起这事儿。当时忘了把大圆桌面子要回来，这时他不好意思去要了。心想，算啦，大爷家人口多，让他们用吧，反正我们跟周叔家，没有机会再“打平伙”了，这桌子留在大爷家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在物资匮乏的艰难岁月，有这种相互的周济和扶助，是十分不易的，但老王和老周却稀罕地做到了，这种珍贵的情意那时就种植到各自心中，这是两个善良的人高尚品质的闪光。

后来时代进步，生活发生了可喜的变化，增添了不同的内容，虽然大圆桌已没啥用场，老王也作古，两家也不可能再作邻里，但圆桌留给另一个朋友，却可能演绎超出比简单“打平伙”的更多的丰富多彩的生活。

完